艾德礼政府的计划经济政策
国有化与福利国家建设的一个重要因素和结果是计划经济政策。艾德礼政府计划经济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参考了苏联模式，但又有自己的特点。
在艾德礼政府前期，即1947年以前，经济计划更多地表现为应急性质的临时政策，长期的详细经济计划极其匮乏。这是艾德礼政府时期计划经济的第一个显著特点。为增加购买力和刺激繁荣，艾德礼政府不遗余力地推行赤字财政，而为消减消费和出国对外汇储备的影响，它又通过限制分期付款等购买方式，限制出境旅游，实行“紧缩”等以减少消费；此外，艾德礼政府毫不犹豫地运用降低或提高利率等财政和金融手段来鼓励或抑制投资；更有甚者，艾德礼政府还加强对市场的直接控制，如从阿根廷进口大批肉类，为提振农业给农民提供补贴，给制造商提供投资津贴，规定70%的尼龙用于出口等。
第二个特点是，虽然模仿苏联模式设立了中央经济计划部等计划机构，但这些机构并没有绝对权威，其计划多是引导性而非命令性。1947年的煤炭危机使得艾德礼政府不得不从国家全局角度考虑制定指令性经济计划。计划机构由此相继产生。
艾德礼政府的计划机构主要有三个。其一是中央经济计划部(The Central Economic Planning Staff) 。这是内阁之下的最高计划主体，由少数政府的专职人员、知名经济学家和部分统计学家组成。其主要职能是充当顾问，协助制定国家经济政策。为搭建讨论和解决英国所面临的工业及金融问题的平台，中央经济计划部还创办《经济调查》年刊(Economic Survey ) 。此外，中央经济计划部根据调查结果, 对一些主要工业行业提出可能和希望的目标的建议。这些目标不是强制的, 仅仅是政府为促进工业发展而提出的一般性建议。
经济计划局(The Economic Planning Board ) 是艾德礼政府的另一个计划机构。它包括私有企业、劳动组织及一些政府部门的代表，经济计划局主席由中央经济计划部领导兼任，主要工作是审查中央经济计划部的经济分析资料，评估企业接受中央经济计划部建议的可行性，同时就资源利用和临时困难进行政府和私有企业间的沟通。与中央经济计划部不同，为研究与某地区相关的地方性经济问题，经济计划局还设立了由地方政府、劳工组织和企业三方面组成的地区性机构。
此外，英国财政部将私企代表和劳工组织代表以及主管相关领域经济事务的政府官员组织起来，组建了工业部门国民生产顾问委员会(The National Production Advisory Council on Industry) ，构成了艾德礼政府第三个计划机构。财政大臣每两个月召集一次会议，以促进企业与劳工组织合作, 并就工业生产中存在的问题征求建议。1
即便是有了这些计划机构，艾德礼政府计划经济政策也没有苏联式的五年计划，而是年度计划。同时它非常强调经济计划的民主性质。政府在其出版物中指出民主政府的经济计划以征得人民大众的同意和支持为基础。其目的是确定经济政策的目标以及这些目标的先后次序，并为人民进行经济活动提供尽可能多的经济信息等。这种民主成分在很大程度上延宕了计划目标的实现。但艾德礼政府却认为政府在计划中的主要责任是提出建议，其实际经济效应与政府无关。这直接导致了低下的经济效率。因此，它受到激烈批判，就连费边社经济问题专家阿瑟·刘易斯在1948年曾经批判说，“我国近三年所做的几乎所有计划...... 不是计划，而只是在假装做计划...... 构成计划的是为达到这些指标所采取的行动。”2
从计划实施效果来看，1947年经济计划各项指标基本没有完成，如计划中1947年底出口额比1938年增长40%的目标只实现了一半。24万套永久性住房和6万套临时性住房分别只完成了14万套和4.6万套。1948年成立的经济计划局制定的四年计划除农业指标为实现外，煤炭、钢铁、石油、化纤以及投资等指标全部超额完成。经济计划基本上是成功的。
4. 保守党等对艾德礼政府政策的批判
公有制、计划经济和福利国家是艾德礼政府的三大支柱。这些举措构成了英国历史上少有的较全面的社会政治经济改革。它们重新调整了阶级关系、经济模式和利益分配方式，触动了多方面的利益，引起了激烈的社会反应。在政治实践上，艾德礼政府并没有全部践行工党理论和竞选纲领，因此受到了工党左翼的批判。再者，改革触动了许多部门和利益团体，伤害了他们的利益，因而受到他们1
2 孙殿柏：《比较经济制度》，三民书局1985年版，第128-129页。 阿瑟·刘易斯：《计划经济原理》，丁忱译，商务印书馆1965年版，第29页。
抨击批判3。最后，反对党保守党和一些思想家出于不同动机对其进行了全面批判。
因工党的很多政策同传统的私有观念相抵牾，保守党对此颇有不满。1947年7月23日，丘吉尔就抨击国有化说，“社会主义日益表明是充满危险的、代价高昂的错误。社会党人实行了国有化的每一个大工业部门，都毫不例外地从国家资产负债表上将赢利或能够自给的一栏转到了亏损借贷的一栏。”4保守党人巴特勒5的《工业宪章》虽然重述了原由工党提出的国有化和福利国家的主张，但“反对钢铁国有化，主张公路运输转为私有。”6保守党在此竞选纲领中屡屡指明：旧式垄断所固有的弊病不会由于国家垄断而减少；国有化的低效率有可能加重纳税人负担；国有企业的雇员会发现其上司比私有企业的老板更缺少人情味。7
比巴特勒更偏右的保守党坚守保守主义传统，利用各种机会抨击政敌，反对福利社会主义和国有化。该党政治家为了丑化工党，曾在政治宣传品和演讲中，不惜将工党蔑称为披着宪政主义羊皮的集权主义恶狼。8
当然，对艾德礼政府政策的批判并不仅仅来自于保守党，一些学者也纷纷撰文对其进行批判。这些理论称之为“新自由主义”。9哈耶克就是其中之一。他坚持认为“自由秩序”是自生自发的秩序，与少数人理性思维所产生的的秩序大相径庭。在他看来，“自由秩序”就是市场经济，代表着成功与效率；计划经济是理性思维的产物，违反经济规律，容易导致失误。为此，哈耶克反对庞大的国有经济，反对对经济成果的重新分配，反对国家以实现社会主义或政治正义的理由干涉市场。10亦有学者批判艾德礼政府时期国有化和计划经济表现出的低效率，认为这严重阻碍了经济发展。
这些批判要么是针对国有化的弊端，要么是批判计划经济的失误，甚至有些言过其实的诽谤。虽不无中肯之处，但都集中在政策批判层面，缺少理论分析。奥克3 比如，英国医学会（The British Medical Association）从各个方面激烈批判《医疗保健法》。许多医生也担心改革会使他们成为公务员。
4 W. N. 梅德科利特：《英国现代史 1914--1964》，商务印书馆1990年版，第547页。
5 巴特勒擅长理论研究，曾在战时内阁中人教育大臣。1945年11月，他引导一个“工业政策委员会”走访了几个大工业区，花费一年多时间制定了《工业宪章》，奠定了保守党在新的社会条件下的根本而持久不变的原则。1951年，在丘吉尔内阁中担任财政大臣。
6 阎照祥：《英国史》，第382页。
7 同上书，第382页。 8 Frank O’ Gorman, British Conservatism: Conservative Thought from Burke to Thatcher, p. 206.
9 阎照祥教授认为，新自由主义不过是新保守主义的另一种提法。其自由和保守都是相对于社会主义而言，反对国家干预，强调用市场力量进行经济干预。需要指出的是，这种新自由主义与上文提到的20世纪初的反对自由放任，注重集体主义的新自由主义是两个概念。
10 阎照祥：《英国政治思想史》，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465页。
肖特则异于是。他从知识论和理性主义政治等理论层面展开的批判也最为深刻。
艾德礼政府的计划经济政策
国有化与福利国家建设的一个重要因素和结果是计划经济政策。艾德礼政府计划经济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参考了苏联模式，但又有自己的特点。
在艾德礼政府前期，即1947年以前，经济计划更多地表现为应急性质的临时政策，长期的详细经济计划极其匮乏。这是艾德礼政府时期计划经济的第一个显著特点。为增加购买力和刺激繁荣，艾德礼政府不遗余力地推行赤字财政，而为消减消费和出国对外汇储备的影响，它又通过限制分期付款等购买方式，限制出境旅游，实行“紧缩”等以减少消费；此外，艾德礼政府毫不犹豫地运用降低或提高利率等财政和金融手段来鼓励或抑制投资；更有甚者，艾德礼政府还加强对市场的直接控制，如从阿根廷进口大批肉类，为提振农业给农民提供补贴，给制造商提供投资津贴，规定70%的尼龙用于出口等。
第二个特点是，虽然模仿苏联模式设立了中央经济计划部等计划机构，但这些机构并没有绝对权威，其计划多是引导性而非命令性。1947年的煤炭危机使得艾德礼政府不得不从国家全局角度考虑制定指令性经济计划。计划机构由此相继产生。
艾德礼政府的计划机构主要有三个。其一是中央经济计划部(The Central Economic Planning Staff) 。这是内阁之下的最高计划主体，由少数政府的专职人员、知名经济学家和部分统计学家组成。其主要职能是充当顾问，协助制定国家经济政策。为搭建讨论和解决英国所面临的工业及金融问题的平台，中央经济计划部还创办《经济调查》年刊(Economic Survey ) 。此外，中央经济计划部根据调查结果, 对一些主要工业行业提出可能和希望的目标的建议。这些目标不是强制的, 仅仅是政府为促进工业发展而提出的一般性建议。
经济计划局(The Economic Planning Board ) 是艾德礼政府的另一个计划机构。它包括私有企业、劳动组织及一些政府部门的代表，经济计划局主席由中央经济计划部领导兼任，主要工作是审查中央经济计划部的经济分析资料，评估企业接受中央经济计划部建议的可行性，同时就资源利用和临时困难进行政府和私有企业间的沟通。与中央经济计划部不同，为研究与某地区相关的地方性经济问题，经济计划局还设立了由地方政府、劳工组织和企业三方面组成的地区性机构。
此外，英国财政部将私企代表和劳工组织代表以及主管相关领域经济事务的政府官员组织起来，组建了工业部门国民生产顾问委员会(The National Production Advisory Council on Industry) ，构成了艾德礼政府第三个计划机构。财政大臣每两个月召集一次会议，以促进企业与劳工组织合作, 并就工业生产中存在的问题征求建议。1
即便是有了这些计划机构，艾德礼政府计划经济政策也没有苏联式的五年计划，而是年度计划。同时它非常强调经济计划的民主性质。政府在其出版物中指出民主政府的经济计划以征得人民大众的同意和支持为基础。其目的是确定经济政策的目标以及这些目标的先后次序，并为人民进行经济活动提供尽可能多的经济信息等。这种民主成分在很大程度上延宕了计划目标的实现。但艾德礼政府却认为政府在计划中的主要责任是提出建议，其实际经济效应与政府无关。这直接导致了低下的经济效率。因此，它受到激烈批判，就连费边社经济问题专家阿瑟·刘易斯在1948年曾经批判说，“我国近三年所做的几乎所有计划...... 不是计划，而只是在假装做计划...... 构成计划的是为达到这些指标所采取的行动。”2
从计划实施效果来看，1947年经济计划各项指标基本没有完成，如计划中1947年底出口额比1938年增长40%的目标只实现了一半。24万套永久性住房和6万套临时性住房分别只完成了14万套和4.6万套。1948年成立的经济计划局制定的四年计划除农业指标为实现外，煤炭、钢铁、石油、化纤以及投资等指标全部超额完成。经济计划基本上是成功的。
4. 保守党等对艾德礼政府政策的批判
公有制、计划经济和福利国家是艾德礼政府的三大支柱。这些举措构成了英国历史上少有的较全面的社会政治经济改革。它们重新调整了阶级关系、经济模式和利益分配方式，触动了多方面的利益，引起了激烈的社会反应。在政治实践上，艾德礼政府并没有全部践行工党理论和竞选纲领，因此受到了工党左翼的批判。再者，改革触动了许多部门和利益团体，伤害了他们的利益，因而受到他们1
2 孙殿柏：《比较经济制度》，三民书局1985年版，第128-129页。 阿瑟·刘易斯：《计划经济原理》，丁忱译，商务印书馆1965年版，第29页。
抨击批判3。最后，反对党保守党和一些思想家出于不同动机对其进行了全面批判。
因工党的很多政策同传统的私有观念相抵牾，保守党对此颇有不满。1947年7月23日，丘吉尔就抨击国有化说，“社会主义日益表明是充满危险的、代价高昂的错误。社会党人实行了国有化的每一个大工业部门，都毫不例外地从国家资产负债表上将赢利或能够自给的一栏转到了亏损借贷的一栏。”4保守党人巴特勒5的《工业宪章》虽然重述了原由工党提出的国有化和福利国家的主张，但“反对钢铁国有化，主张公路运输转为私有。”6保守党在此竞选纲领中屡屡指明：旧式垄断所固有的弊病不会由于国家垄断而减少；国有化的低效率有可能加重纳税人负担；国有企业的雇员会发现其上司比私有企业的老板更缺少人情味。7
比巴特勒更偏右的保守党坚守保守主义传统，利用各种机会抨击政敌，反对福利社会主义和国有化。该党政治家为了丑化工党，曾在政治宣传品和演讲中，不惜将工党蔑称为披着宪政主义羊皮的集权主义恶狼。8
当然，对艾德礼政府政策的批判并不仅仅来自于保守党，一些学者也纷纷撰文对其进行批判。这些理论称之为“新自由主义”。9哈耶克就是其中之一。他坚持认为“自由秩序”是自生自发的秩序，与少数人理性思维所产生的的秩序大相径庭。在他看来，“自由秩序”就是市场经济，代表着成功与效率；计划经济是理性思维的产物，违反经济规律，容易导致失误。为此，哈耶克反对庞大的国有经济，反对对经济成果的重新分配，反对国家以实现社会主义或政治正义的理由干涉市场。10亦有学者批判艾德礼政府时期国有化和计划经济表现出的低效率，认为这严重阻碍了经济发展。
这些批判要么是针对国有化的弊端，要么是批判计划经济的失误，甚至有些言过其实的诽谤。虽不无中肯之处，但都集中在政策批判层面，缺少理论分析。奥克3 比如，英国医学会（The British Medical Association）从各个方面激烈批判《医疗保健法》。许多医生也担心改革会使他们成为公务员。
4 W. N. 梅德科利特：《英国现代史 1914--1964》，商务印书馆1990年版，第547页。
5 巴特勒擅长理论研究，曾在战时内阁中人教育大臣。1945年11月，他引导一个“工业政策委员会”走访了几个大工业区，花费一年多时间制定了《工业宪章》，奠定了保守党在新的社会条件下的根本而持久不变的原则。1951年，在丘吉尔内阁中担任财政大臣。
6 阎照祥：《英国史》，第382页。
7 同上书，第382页。 8 Frank O’ Gorman, British Conservatism: Conservative Thought from Burke to Thatcher, p. 206.
9 阎照祥教授认为，新自由主义不过是新保守主义的另一种提法。其自由和保守都是相对于社会主义而言，反对国家干预，强调用市场力量进行经济干预。需要指出的是，这种新自由主义与上文提到的20世纪初的反对自由放任，注重集体主义的新自由主义是两个概念。
10 阎照祥：《英国政治思想史》，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465页。
肖特则异于是。他从知识论和理性主义政治等理论层面展开的批判也最为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