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陵师范学院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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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卷第3期VOI.23NO.32007年5月
May2007
!21世纪文论
论食指诗歌的古典情怀及当下意义
!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80）
要] 食指是腺脆诗的先驱者，由他开创并启示后来者的不仅是他诗歌强烈的现代性特
征（个体意识觉醒与现代艺术手法），还有与之水乳交融的古典情怀。食指自幼深受古典诗词浸染，兼以时代政治抒情体式的调和，造就他诗歌中弥足珍贵的诗关品质：古典情怀。抒情传统、意境阐发、古典体式（听觉艺术）是食指诗歌具有古典情怀的三个层面，其对古典诗学传统的继承与发扬值得重视，给当下众声喧哗却秩序混乱的诗界以警醒。
[关键词] 食指诗歌；古典情怀；抒情传统；意境阐发；古典体式；当下意义[中图分类号]I207.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66X2007）03-0025-07（
[摘
食指是作为“未被埋葬的诗人 的典型重新浮
出历史水面的。1990年代以来，他的诗名和诗歌广为传布，不仅刷新着读者的阅读口味，同时也作为20世纪后期重大诗歌案例之一，逐渐进入了诗评家的视野。于是人们纷纷从各自的角度予以阐释、评价：张清华“从精神分裂的方向 来分析，正由于食指是那种雅斯贝斯所说的人格与诗合一的“一次性生存 着的人，才成就了食指诗歌具有令人悲悯和崇敬的伟大品性「1」。林莽因为既是食指的朋友又是诗人的双重身份，在不遗余力推介食指时，善于宏观把握食指诗歌的历史脉络，并给予高度定位：“食指无疑是一位划时代的诗人，是新诗
「2」
潮诗歌的第一人。 李宪瑜则冷静地从食指诗歌在文革的接受状况（个人情感与诗歌尊严、被接纳的诗歌模式）加以细致入微的考察，认为“食指及其诗歌的时代已经过去 ，要做的不是“哀悼 ，而是“擦
「3」
拭 ，“还他本来的光泽及简朴的荣耀 。除此之外，食指已被纳入到当代诗歌史、文学史中。①最终一致的是，“未来人们的眼睛 ，“拨开历史风尘 （《相信未来》），将“诗人的桂冠 重新加冕，虽然食指声称它“与我毫无缘分 （《诗人的桂冠》）。而笔者认为，食指诗歌最可贵的是个体意识的
觉醒，尽管他写出他最具影响力和代表性的诗歌时还很年轻，但已经敏感地觉察到个人处在荒谬的时代里。显然现实生活中不可能贯注个人独立意志，只能由时代集体意志主宰、摆布，那么现实的焦虑与困惑便不由自主地以一种秘密的方式进入诗歌想象的世界，再以一种秘密的方式在知青中传抄，从而获得普遍的认同和赞誉。因为食指的年龄较长，一直扮演着一个安慰者的角色，他给他认识的或不认识的青年朋友们不断地带来精神上的慰藉，充盈着他们的生活，他在诗歌中倾力塑造的“富有人性内涵、卜灵冲突、善良品性、坚定信仰、敏感情思、顽强意志、悲剧性格的主体形象 「4」，实在是他和他的同代人的化身。同样瞩目的是，食指在诗歌中显露个体意志的挣扎与反叛的时候，始终贯注着一种令人着迷的诗歌品质，即古典情怀。这是食指诗歌中不容忽视的诗美因素，恰恰却为许多人忽视，因为在诗歌处于没落境遇的当下，读了食指的诗还容许对诗歌未来抱有乐观的想象。
那么何谓古典情怀？食指诗歌的古典情怀体现在哪里？从诗歌的内部看，他对当下新诗走出困境有何启示呢？这是本文下面所要着重讨论的。
[收稿日期]2007-02-18[作者简介]尹耀飞（1979- ），男，安徽肥东人，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2005级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诗礼研究礼
①近牟来学界儿部著名的文学史都对食指予以高度的评价，有的甚至辟专节加以论述，凸显食指在诗歌史乃至文学史的地位礼相关的史
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牟9著有：洪子诚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牟8月版；陈思和的《
月版；洪子诚、刘登翰合著的《中国当代新诗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牟修订版；程光讳的《中国当代诗歌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牟12月版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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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要说明的是，“古典情厂 是一个非常个人化的概念，可用“古典话语 、“古典意境 、“古典倾向 、“古典主义 来代替。但对食指诗歌而言，“古典情厂 又有一个相对稳定明确的内涵，指的是一种对古典美学传统的厂念、包容，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予以现代意义的复归，接续传统的精神火种，生生不息。因此，它要比其他几个类似的词语更宽泛一些，更有价值一些，也更好操作一些。食指诗歌的这种古典情厂不是凭空想象的，也不是无缘无故从天上掉下来的，而似乎多半是食指本人与生俱来的。食指虽然出生在战争的路途（故名路生），但从小家境较好，其母亲“良好的中国古典文学修养对少年的郭路生影响很大 「5」；由于跟随母亲身边（其母时为小学校长），食指三四岁就已认识许多字，而且背诵中国古典诗词，上学后开始尝试写诗。据林荆荆食指年裁裁记载，食指三年级时写出了一首类似歌谣的诗：“鸟儿飞上了树梢，/三八节就要来到。/在这愉快的节日里，/问一声
老师阿姨您早。 「6」
切不可小看这些不起眼的小小经历，它实际上是食指诗歌古典情厂赖以产生的温床。根据弗洛伊的精神分析理论，儿童（包括少年）的意识（情感、动机、认知、意志等）与行为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的推移）逐渐内化、潜隐，成年后这些看似模糊的意识与行为在不知不觉中又会外化。食指自小深受古典诗词的浸染，不可能不对食指后来的诗歌创作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某种程度上，食指诗歌的古典情厂正得益于儿时对古典诗词的学习。如果说儿时对古典诗词的学习是食指诗歌呈现古典情厂的基础，那么与何其芳的交往则是对这种古典情厂的巩固与延伸。据林荆回忆说，食指是通过何其芳的女儿何京颌拜访何其芳的。当时何其芳被打成“走资派 、“黑帮分子 ，在去干校前，食指经常向他讨教诗歌有关问题。毫无疑问，这段鲜为人知的交往一定给食指带来终生的影响。何其芳早年写过荆画梦录裁，又为“汉园三诗人 之一，其精致艳丽的诗文明显受惠于晚唐五代诗词；晚年又致力于现代格律诗的提倡，不可否认他古典文学的造诣已渗入骨髓，在与食指的交往中当时仅限少数人知道），自然会把古典美学的思想零零碎碎的夹在其中。从食指诗歌中，“不难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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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指的个人化的抒情方式与绵长而富于韵律的句
式，与30年代何其芳诗作之间的某种内在联系 。「7」这种“窗含西岭千秋雪 的艺术主张，与其说是讲究艺术形式对思想感情的约束，不如说是一种生发。唐诗宋词元曲之所以达到高峰，与其体式的完善密切相关。在这个意义上，食指诗歌的古典情厂是有其渊源的。
食指诗歌的这种古典情厂并不排斥现代意识与现代手法，反而因为二者的巧妙结合更显示其艺术铣力的日久弥坚。试看荆烟裁：
燃起的香烟中飘出过未来的幻梦/蓝色的云雾里挣扎过希望的黎明/而如今这烟缕却成了我心头的愁绪/汇成了低沉的含雨未落的云层//我推开明亮的玻璃窗/迎进渺渺卜野的清风/多想留住飘散的烟缕/那是你向我告别的身影这是一首爱情的挽歌。首节写愁绪，似乎是想挽留爱情，却又担卜失败，所以“挣扎 ，而“愁绪 又“汇成了低沉的含雨的云层 ，是弥漫在个人卜头的低气压。这一节由“梦幻 一“黎明 一愁绪 一“云层 层层转折，裁明爱情投射在卜灵上的一波三折，有宋词里“欲说还休 的味道，爱情似乎就在这种吞吐不定中得到了确信。这里无论是主题意蕴还是跌宕起伏的结构，都与宋词里吟咏爱情离愁别绪的词章相暗合：委婉、含蓄确是东方古典美的极致。而这首诗体现的现代意识又与此不分轩轻。在文革那个特殊的语境里，由红色公共文化的包裹下，爱情是个忌讳的词语，几乎在人们头脑中淡化，更无需说要在诗中裁现爱情了。因此，若有爱情只能以潜隐的方式来裁达，于是利用现代手法，比如象征，拓展审美的想象空间。这一点在烟裁中有明显的体现。“烟缕 是全诗中卜意象，既是“未来的幻梦 ，透过它可见到“希望的黎明 ，又是“愁绪 ，汇成“云层 积压在卜头，挥之不去。抒情主人公的起伏不定的感情分别有了各自的“客观对应物 ，却又不是那么明晰，呈胶着状态。由此，象征手法（现代手法）造成诗歌的膝陇感与古典含蓄美有着一致的意蕴指向。而且食指的诗歌象征与浪漫结合，指向的却是现实。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关丽的雪
花写下：相底未来底
（“荆
第!
如果把食指诗歌所具有的古典情怀落实到具体的层面，我们会发现食指一一一这个膝陇诗的先驱者在固守心灵家园时刊仅表现了反叛主流诗界的勇气，以异端的声音震裂冻结河面的坚冰，而且对古典传统美学的继承和发扬，体现了广纳众采的博大胸襟，更使其诗歌流芳溢彩至今，给当下众声喧哗却秩序混乱的诗界以刊可小觑的启示感食指诗歌的古典情怀可分为三个层面：抒情传统、意境阐发、古典体式（听觉艺术刊感注意划分只是便于论述，事实上在文本中这三者是融于一体的，而且这种划分多半是权宜之计，只是笔者个人在解读诗所采用的思维理路感
!
诗在一般人理解中应是抒情的，中国向来就有伟大的抒情传统感古典诗歌从《诗缴缴、《离骚缴到唐诗、宋词、元曲多为抒情诗，古代文论也对抒情诗有较多的概括与阐发，所谓“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诗缘情而绩靡”等等都是古人留给我们的精见之解感相对来说，叙事诗刊是很发达感造成这种抒情与叙事的失衡自然有诸多因素，但这刊是本文所要讨论的感笔者所关注的是抒情与叙事的失衡虽然可能是中国古典诗歌的一大缺失，却是值得我们珍视的传统感20世纪以来，中国新诗人接续这一传统，郭沫若、艾青、冯至、穆巳、昌耀、北岛、海子··都是优秀的抒情诗人感只是到了l990年代，“中国当代的抒情诗突然变得几乎无人提起，抒情诗被当作‘青春期写作’的‘症候’被抹去”感「8」抒情诗的传统出现了难以为继的征兆，这引起了部分人的忧虑感谢冕声称“食指是传统的
尹耀飞：论食指诗歌的古典情怀及当下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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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主义的最后一位诗人”「l0」
绝刊是夸大其辞，而是对抒情传统在当下诗界普遍的缺失的准确判断和警醒认识感按照这一判断与认识，我们就会感到食指对抒情传统的继承与发扬有多么弥足珍贵感就抒情而言，与同一时期和稍后的优秀抒情诗人相比，
食指比昌耀多了些格律的规范，比海子多了些赤诚，比北岛多了些理想的坚定，比舒停多了些心灵的苦涩味，从而在总体上呈现出传统抒情模式对食指诗歌的包容感
食指诗歌凸现的多是作者主体的声音，直接表现内心旋律的波动感试读《相信未来缴后一段：朋友，坚定地相信未来吧，/相信刊屈刊挠的努力，/相信战胜死亡的年青，相信未来，热爱生命感”这些诗句饱含真挚而热烈的感情，具有强烈的感染力，使人刊由自主地认同对未来的坚信感显而易见，这种直抒胸臆的写法可追溯到屈原、陈子昂、李白那里感屈原的抒情往往在吞吐中回旋，以香草美人指喻现实；陈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独枪然而涕下”树立了主人公孤绝高贵的精神人格形象；李白更飘逸慌洒，表明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刊得开心颜”的决绝态度感同时“我”字经常出现在食指的诗句中，为个人的抒情确立了位置感如果说昌耀诗中的“我”只是诗人借以窥探生存奥秘与感受生命体验的一个有效的视角，那么在食指这里，“我”已完全融汇在诗句与诗人的深层意识里，激烈的精神搏斗就是以“我”为起点，并以“我”为终点的感如《疯狗缴：
受够了无情的戏弄之后，/我不再把自己当人看，/仿佛我成了一条疯狗，/
漫无目的的游荡人间。//我还不是一条疯狗，/不必为饥寒去冒风险，/为此我希望成条疯狗，/吏深刻地体验生存的艰难。//我还不如一条疯狗！/狗急它能跳出墙院，/而我只能默默地忍受，/我比疯狗有吏多的辛酸。//假如我真的成条疯狗/就能挣脱这无形的锁链，/那么我将毫不迟疑地/放弃所谓神圣的人权。
全诗围绕着“我是刊是一条疯狗”在内心展开激烈的辩论，在肯定与否定间游移，时代的荒谬让我”借感痛苦与焦灼感先是被“戏弄”后“再也刊把自己当人看”，“我”仿佛成了条游荡的疯狗，有一种被时代欺骗和抛弃的落魄感，精神无所皈依；接着认为自己“还刊是一条疯狗”，因为还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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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苟活，但又“希望成条疯狗”，以更深刻地“体验生存的艰难”。而事实上“我还不如一条疯狗”，狗还能拼命一搏，可自己却“只能默默地承受”，这也是文革那段岁月知识分子普遍的态度，从这可看到食指内心的搏斗与挣扎；最后“我”终于“放弃所谓神圣的人权”，也即放弃了虚伪的人道欲苟活于世的人生信条，当一条“真正的疯狗”。四段内心的独白犹如四重奏，腾挪跌宕又相互应和，在矛盾统一中求得平衡；文字并不典雅，但纯净有力，意蕴也不古奥，却尖锐深刻，而且节奏张弛有度，有效地把握住“我”在诗中的位置，使诗人在反省时代的同时也进行了自我反省。由此，“我”的形象贯穿始终，抒情意味更浓。类恻的还有恻命运》、恻愤怒》等。食指的抒情诗巧妙的借鉴了古典诗歌中“比、兴”手法，这在恻海洋三部曲》、恻鱼儿三部曲》等抒情长诗中有生动的体现。恻波浪与海洋》：“喧响的波浪/深沉的海洋/引我热烈地追求/使我殷切地向往。”前两句是“比”，喻指个人双重人格，“海浪”是显露的性格外形，“海洋”是潜隐的性格底蕴。后两句是“兴”，表明“追求”与“向往”。类恻的手法在食指诗中俯抬皆是。“比、兴”手法的使用“会造成抒情诗的含蓄风格，由此可以传达曲折微妙的内心活动，给读者留下更多的想象余地，耐咀嚼，有余味。”“诗贵含蓄”，食指的抒情诗很好的体现了古典诗歌“
含蓄美”的艺术原则。另外，食指的抒情诗多用整齐划一的排比、疑问句式，虽可能造成诗歌形式呆板、意象直白的毛病，却是抒情诗不可或缺的因素。这些句式的运用加以有规则的韵律，使食指诗歌即使在吐露心中忧怨时也显得气宇轩昂；调子时高时低，时急时缓，抑扬顿挫，便于吟咏，仿佛情感的河流在波动，抒情效果淋漓尽致。
毋庸置疑，食指的抒情诗是有其时代背景的。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充斥主流诗坛的是大量所谓政治抒情诗，突出强调的是政治功能，“思辨性、政治性和鼓动性成为它基本的抒情风格，艺术结构主要分作苏俄式的阶梯体和中国式的铺排体两种样式，而它的声音特征则体现为一种洪亮而阔大的‘放歌性’”「10」。显然受控于意识形态话语，政治抒情诗不可能或者很难体现自我独立意识，发出个人独异的声音。这其实已不是诗歌范畴所能容纳的，而是沦为政治的传声筒和国家机器上的“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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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至此，它甚至连“滥情”都算不上，而是彻
头彻尾的“
伪抒情”。食指所处那个年代，不能不受到政治抒情诗风气的影响，在他的诗中就有郭小川、贺敬之的影子。一个较为明显的事实是食指确曾受到时代风潮鼓动，于1970年、1974年两次去南京、林县考察，写出的恻南京长江大桥》、恻红旗渠组歌》两个“政治抒情诗”文本，可惜并不成功，思想艺术水准相较那些体现个人自由意志与独立精神的诗歌大打折扣。但据分析，正是在此期间，食指罹患精神分裂症，“是一个矛盾荒唐和分裂的时代撕裂了他”，他的内心个人意识与集体意识、个人话语与时代话语的激烈斗争，使其陷入了人
格与诗分裂的境地「11」
。可贵的是，在食指个体意识清醒的状态中，他以时代流行的体式，唱出心底真实的属于个体的觉醒之歌，与他同时代有着类恻遭际的人们发生着强烈的共鸣。谢冕说：“自我觉醒又融进时代的追求，有鲜明的为一代人立言而又不失独立的个性，这是膝陇诗最可贵的精神品质。”「12」笔者认为这段话移用来评价食指更为合适，他的抒情诗才是真正的抒情诗。
但是90年代以来，诗歌中的“抒情”又遭遇到“放逐”的尴尬，诗歌强烈的现代性逻辑指向，
要求诗歌以智性和观念演绎诗美建构，从而排斥了抒情的要素。如此，当下诗界抒情传统这一链条就很脆弱。所以张清华指出：“食指反而成了一个重要的‘传统’，他固守了情感、意绪、未经观念化处理的生命体验等这些属于生命本体的东西，而排拒着知识、哲学、观念等智性的认识论的因素，他顽固地坚持了简化的写作原则，但却最终在历史的自然整合中获得了复杂与深刻。”「13」也是在这一点上，食指接续了古典诗歌的抒情传统（大传统），而在经过个人现代意识处理后，又形成了自身的抒情传统（小传统）。
!
意境是中国古典文论独创的概念，也是古典诗词审美理想的集中体现。早在刘腮恻文心雕龙》、钟峙恻诗品》中就已见到“意境说”的端倪，盛唐之后开始全面建构，王昌龄在恻诗格》中直接使用意境”一词，至晚清集大成者王国维那里，把意境说推向巅峰。意境的特征在于偏重主观表现与境物形象，主张虚实相生，以形求神，在美中求真，
“
第!
食指毕竞是现代人，其诗歌意境的营造也就不能不带有现代性特征，比如象征手法、个体怀疑精神、广阔的社会内容与历史记忆的参与等等，这都是传统意境已经无法衡量的。而古典诗词中的意境充其量是在艺术技巧上的精益求精，即使在“有我之境”中也不可能显露出超越时代的个体怀疑精神。因此，必须把诗歌中的意境纳入到历史的语境中来考察，还原现场感，以获得信服和持久的价值判断。如果从意境说这一角度把食指诗歌与中国古典诗歌作一番比较，我们兴许有异样的发现。
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一—一唐·李白《送孟浩然之广陵》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片手的海
浪翻动!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声尖厉的汽笛长呜!!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突然一阵剧烈地抖动!我吃惊地望着窗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痈，一定是!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风筝的线绳就在妈妈的手中!!线绳绷得太
尹耀飞：论食指诗歌的古典情怀及当下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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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了，就要扯断了!我不得不把头探出车厢的窗提!直到这时，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一一一阵阵告别的声浪!就要卷走车站!北京在我的脚下!已经缓缓地移动!!我再次向北京挥动手臂!想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然后对她亲热地叫喊：!永远记着我，妈妈啊北京!!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因为这是我的北京!这是我的最后的北京
一一一食指《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姑且把这两首诗都看作送别诗，那么经过比较分析就会发觉两首诗呈现意境的异同。李白的这首诗前两句是叙述，为意境的营造作了铺垫；后两句纯描写，有如神来之笔，在景物的描画中，不动声色地完成对意境的营造。这时候，如果闭上眼睛，细细品咂，就会情不自禁腾起想象的翅膀，定格出一幅画面：诗人仁立码头，极目远眺，一只孤帆逐浪远去，渐渐沓无又隐约忽现，仿佛飘荡在天的尽头。从这幅画面中，我们不难体味诗人面对故人离去的那种失落与隐痛，第三句中的“帆影”就是卜结，不过诗人很快转向，“惟见长江天际流”一句即把这种惜别的哀伤寄寓其上，实现自我卜绪的放逐，使境界变得阔大起来。整首诗李白不事雕琢，感情隐匿，似无技巧却胜过技巧，意境营造得十分精致，这也是古人所谓“
以景语写情语”的专长。再看食指的。第一节，诗人敏感地捕捉到“四点零八分的北京”这个时空切合点，已定下情感的基调，背景是上山下乡的时代主题。对“手的海浪”（视觉）和“汽笛”（听觉）这两个细节的描绘一下子把人带到当时离别的情境。第二节“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突然一阵剧烈地抖动”，这是列车开启时的震动触动内卜所产生的幻觉意象，折射的却是“这一代青年中较早进入思考者的卜理状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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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时代的怀疑和个人命运的反省，一代人的人生和思想的轨迹发生根本转变：“终于我抓住了什么东西/管它是谁的手，不能松/因为这是我的北京/这是我最后的北京。”“抓”字很准确地展示诗人（一代人）心灵搏斗与挣扎的剪影。由此，时代主题、个人记忆、心灵体验等复杂内容混合成滚烫的诗行，叙述、描写、抒情巧妙地融汇，使人读后百感交集，浮想联翩。
经过解读，不难看出两首诗虽然都有耐人寻味的意境，但又有各自的特点：前者意境纯净，后者意境浑厚；在意境营造上，前者“借景语写情语”，表面上看不出感情的浮现，后者也借用了古典的白描手法，更多的是比喻与情感的结合，并揉进幻觉与个人体验。有人就指出，与古诗比较，食指的诗歌“包含更多的历史记忆和社会内容，既有着诗人自我的永远的心灵跋涉，永远的生命检阅，永远的精神超越和理想追求，又藉此表达出了整整一代人的斑斓梦想、成长历程和精神操守”「l5」。
总之，在意境的营造上，食指的确与“中国古
代诗人有着精神上的会通”「l6」
。这恰恰是当下所谓“智性诗”、“口水诗”所忽略的。中华传统美学范畴里的意境应该受到重视，并在诗歌写作中发扬，具有古典意境美的食指诗歌是不可多得的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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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指在弘扬抒情传统和中国古典意境时，并没有忘记在形式上对古典体式的仿效，实际上这一点才是食指诗歌具有古典情怀最醒D的标记。如果说30年代现代派诗是那种“古典派的内容、象征派的形式”，那么食指的诗则是“象征派与浪漫派的内容、古典派的形式”。某种程度上与新月诗派较为接近。纵观食指前后期的创作，可以发现，“不管诗潮怎样交迭变动，他始终坚持自己新格律体新诗的写作，相信均衡、节制的诗歌韵律是中国诗的美感所在”「l7」。
喧响的波浪/深沉的海洋/引我热烈地追求/使我殷切地向往//因为我有时惆怅/所以我喜爱大海宽阔的胸膛/因为我有时怯懦/所以我喜爱大海的无比坚强//这是因为我能力寻常/所以我渴求大海的巨大能量/这是因为我形体丑陋/所以我酷爱大海的碧蓝和明朗//我将永远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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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唱/那喧响激昂的波浪/我将永远为你倾倒/那碧蓝深沉的海洋
爿爿爿爿海洋三部曲·海洋与波浪》
除首节外，每节均以一三、二四句对应，就单节连续来看又是排比，有着骄文赋章的体式，很自然有利于增强抒情效果和情绪感染力。在节奏上，与体式相符，变化中见均齐，押韵与绝句类同，每节四行，偶行押韵，首行可押可不押。这种体式在期他如期相信未来》、期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和后期的期人生舞台》系列、期想到死亡》、期归宿》等诗中都有体现。
食指诗歌之所以采用传统的体式，明显受惠于何期芳的现代格律诗的主张，期核心即要求顿数整齐和押韵。应该说这种现代格律体实际上是古诗体的现代变形。何期芳当时并未能写出成功的现代格律诗，而食指却意外地给我们提供了这种体式的范本。但是不能排除的是，食指的诗并没有脱离六七十年代那种政治抒情诗的体式，从鲜明的节奏性、可诵性来看，显然与郭小川、贺敬之、李玻等人的诗歌体式有着相一致的成分。正如有人评说的那样：“食指的是在当时是个人化极强的写作，这主要是针对政治化写作而言的；与此同时，期诗歌形式的非个人化，或日传统性，使它们一再被朗诵于各种知青聚会，使它们广为流传。”「l8」
食指对现代格律诗的实践是有期传统渊源的。他的诗基本上四行一节，每行四顿、五顿、六顿不等，单相邻或隔行的两行顿数一致，押整齐的韵，偶而也逐节换韵，所以非常具有节奏性，适于朗读，便于抒情。在语意的衔接上，符合起承转合的结构模式，具有典型的唐代绝句之风。但是，食指诗歌的古典体式又不是严格地遵循唐代绝句的清规戒律，而是有着一定的宽松与自由，比如，每行的顿数明显多于绝句，能容纳较多的思想容量，特别在语言上运用纯净的现代白话，利于叙写现代生活体验和表达复杂情感。因此称食指诗歌的体式为现代格律体更为合适。
食指的古典体式的诗歌给当下的启示是，诗歌还是一种听觉的艺术。自膝陇诗广泛采用象征手法以来，诗歌似乎只是一种视觉的艺术，特别是先锋诗歌中的“智性诗”，虽号称思想意蕴丰厚，但解读起来十分费力，需要在时间的延宕中获解期中三昧，缺乏情绪感染力，很难与读者发生共鸣，不可能推广。而食指诗歌却适合朗读，富有音乐性，节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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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性强，诉诸于听觉，容易产生情感的冲击力，能够对读者卜灵起到净化的作用。因此，在目睹了当下诗歌大面积萎缩的境遇下，张清华提出疑问：“当代诗歌还能否再成为‘声音’意义上的艺术呢？”「19」食指的古典体式的诗歌给予了回答。食指的时代已经过去，食指的诗歌也是属于过去的，但是历史只有一个食指，作为过去时代的独异个人也不应被忘却，因为食指给后来的人们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诗歌遗产，上面真诚地记录着一代人的精神觉醒与深切体验，特别食指在以现代意识与手法建构诗行的时候，并没有忘记中华古典诗歌美学的伟大传统，显示独到的艺术眼界与博大的古典情怀一一抒情传统、意境阐发、古典体式，给当下萎靡的诗界以警醒。笔者赞同林莽说的那样：“经历了现代主义风浪冲击后的中国现代诗坛，应该在食指的诗中再次发掘出一种启示，应该提倡食指这样的创作精神：以纯净的精神质量抗拒那些哗众取宠的花样翻新；以几十年如一日的坚韧人格抗拒那种急功近利的市侩作风；以一丝不苟的严谨创作态度抗拒那些自欺欺人的伪劣作品。”「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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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icalfeelingsonShiZhi’sPoetryanditsContemporarySignificance
YINYao-fei
(School of Literature，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Anhui241008, ChinaD
Abstract：Shi Zhi is a pioneer of misty poetry. His poems are not only full of strong mocernity which was
initiatec by him anc hac great aspiration on later generations, but also full of classical feelings Shi Zhi was uncer the influences of classical poetry at early chilchooc anc was later meciatec by political lyrics of the times, so that his poems cisplay very rare guality一一一classical feelings which are embociec in three levels：lyric tracition, illustration of artistic concept anc classical style It is worthwhile to inherit anc carry out his classical poetry tracition which can help alert the boisterous anc cisorcerec poetry worlc
Keywords：Shi Zhi’s poems；classical feelings；lyric tracition；elucicating artistic conception；classical style；current significance
论食指诗歌的古典情怀及当下意义
作者：作者单位：刊名：英文刊名：年，卷(期)：
尹耀飞， YIN Yao-fei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芜湖,241080涪陵师范学院学报
JOURNAL OF FULING TEACHERS COLLEGE2007,23(3)
1.程光炜 中国当代诗歌史 20032.洪子诚;刘登翰 中国当代新诗史 20033.陈思和 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 19994.洪子诚 中国当代文学史 1999
5.张文刚
9.刘翔 尴尬时代的抒情诗歌--论在中国当代诗歌格局中抒情诗的地位和意义 2002(1-2)10.吴思敬 跨越精神死亡的峡谷--论食指的诗[期刊论文]-淮北煤师院学报(哲社版) 2001(01)11.林莽 食指年表 2000
12.李宪瑜 食指:朦胧诗人的
14.张清华 从精神分裂的方向看--食指论[期刊论文]-当代作家评论 2001(04)
本文链接：http://d.g.wanfangdata.com.cn/Periodical_flsfxyxb200703005.aspx
涪陵师范学院学报
JOuIiaIOfFuIiigTeacheIsCOIIege
第23卷第3期VOI.23NO.32007年5月
May2007
!21世纪文论
论食指诗歌的古典情怀及当下意义
!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80）
要] 食指是腺脆诗的先驱者，由他开创并启示后来者的不仅是他诗歌强烈的现代性特
征（个体意识觉醒与现代艺术手法），还有与之水乳交融的古典情怀。食指自幼深受古典诗词浸染，兼以时代政治抒情体式的调和，造就他诗歌中弥足珍贵的诗关品质：古典情怀。抒情传统、意境阐发、古典体式（听觉艺术）是食指诗歌具有古典情怀的三个层面，其对古典诗学传统的继承与发扬值得重视，给当下众声喧哗却秩序混乱的诗界以警醒。
[关键词] 食指诗歌；古典情怀；抒情传统；意境阐发；古典体式；当下意义[中图分类号]I207.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66X2007）03-0025-07（
[摘
食指是作为“未被埋葬的诗人 的典型重新浮
出历史水面的。1990年代以来，他的诗名和诗歌广为传布，不仅刷新着读者的阅读口味，同时也作为20世纪后期重大诗歌案例之一，逐渐进入了诗评家的视野。于是人们纷纷从各自的角度予以阐释、评价：张清华“从精神分裂的方向 来分析，正由于食指是那种雅斯贝斯所说的人格与诗合一的“一次性生存 着的人，才成就了食指诗歌具有令人悲悯和崇敬的伟大品性「1」。林莽因为既是食指的朋友又是诗人的双重身份，在不遗余力推介食指时，善于宏观把握食指诗歌的历史脉络，并给予高度定位：“食指无疑是一位划时代的诗人，是新诗
「2」
潮诗歌的第一人。 李宪瑜则冷静地从食指诗歌在文革的接受状况（个人情感与诗歌尊严、被接纳的诗歌模式）加以细致入微的考察，认为“食指及其诗歌的时代已经过去 ，要做的不是“哀悼 ，而是“擦
「3」
拭 ，“还他本来的光泽及简朴的荣耀 。除此之外，食指已被纳入到当代诗歌史、文学史中。①最终一致的是，“未来人们的眼睛 ，“拨开历史风尘 （《相信未来》），将“诗人的桂冠 重新加冕，虽然食指声称它“与我毫无缘分 （《诗人的桂冠》）。而笔者认为，食指诗歌最可贵的是个体意识的
觉醒，尽管他写出他最具影响力和代表性的诗歌时还很年轻，但已经敏感地觉察到个人处在荒谬的时代里。显然现实生活中不可能贯注个人独立意志，只能由时代集体意志主宰、摆布，那么现实的焦虑与困惑便不由自主地以一种秘密的方式进入诗歌想象的世界，再以一种秘密的方式在知青中传抄，从而获得普遍的认同和赞誉。因为食指的年龄较长，一直扮演着一个安慰者的角色，他给他认识的或不认识的青年朋友们不断地带来精神上的慰藉，充盈着他们的生活，他在诗歌中倾力塑造的“富有人性内涵、卜灵冲突、善良品性、坚定信仰、敏感情思、顽强意志、悲剧性格的主体形象 「4」，实在是他和他的同代人的化身。同样瞩目的是，食指在诗歌中显露个体意志的挣扎与反叛的时候，始终贯注着一种令人着迷的诗歌品质，即古典情怀。这是食指诗歌中不容忽视的诗美因素，恰恰却为许多人忽视，因为在诗歌处于没落境遇的当下，读了食指的诗还容许对诗歌未来抱有乐观的想象。
那么何谓古典情怀？食指诗歌的古典情怀体现在哪里？从诗歌的内部看，他对当下新诗走出困境有何启示呢？这是本文下面所要着重讨论的。
[收稿日期]2007-02-18[作者简介]尹耀飞（1979- ），男，安徽肥东人，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2005级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诗礼研究礼
①近牟来学界儿部著名的文学史都对食指予以高度的评价，有的甚至辟专节加以论述，凸显食指在诗歌史乃至文学史的地位礼相关的史
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牟9著有：洪子诚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牟8月版；陈思和的《
月版；洪子诚、刘登翰合著的《中国当代新诗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牟修订版；程光讳的《中国当代诗歌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牟12月版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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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要说明的是，“古典情厂 是一个非常个人化的概念，可用“古典话语 、“古典意境 、“古典倾向 、“古典主义 来代替。但对食指诗歌而言，“古典情厂 又有一个相对稳定明确的内涵，指的是一种对古典美学传统的厂念、包容，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予以现代意义的复归，接续传统的精神火种，生生不息。因此，它要比其他几个类似的词语更宽泛一些，更有价值一些，也更好操作一些。食指诗歌的这种古典情厂不是凭空想象的，也不是无缘无故从天上掉下来的，而似乎多半是食指本人与生俱来的。食指虽然出生在战争的路途（故名路生），但从小家境较好，其母亲“良好的中国古典文学修养对少年的郭路生影响很大 「5」；由于跟随母亲身边（其母时为小学校长），食指三四岁就已认识许多字，而且背诵中国古典诗词，上学后开始尝试写诗。据林荆荆食指年裁裁记载，食指三年级时写出了一首类似歌谣的诗：“鸟儿飞上了树梢，/三八节就要来到。/在这愉快的节日里，/问一声
老师阿姨您早。 「6」
切不可小看这些不起眼的小小经历，它实际上是食指诗歌古典情厂赖以产生的温床。根据弗洛伊的精神分析理论，儿童（包括少年）的意识（情感、动机、认知、意志等）与行为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的推移）逐渐内化、潜隐，成年后这些看似模糊的意识与行为在不知不觉中又会外化。食指自小深受古典诗词的浸染，不可能不对食指后来的诗歌创作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某种程度上，食指诗歌的古典情厂正得益于儿时对古典诗词的学习。如果说儿时对古典诗词的学习是食指诗歌呈现古典情厂的基础，那么与何其芳的交往则是对这种古典情厂的巩固与延伸。据林荆回忆说，食指是通过何其芳的女儿何京颌拜访何其芳的。当时何其芳被打成“走资派 、“黑帮分子 ，在去干校前，食指经常向他讨教诗歌有关问题。毫无疑问，这段鲜为人知的交往一定给食指带来终生的影响。何其芳早年写过荆画梦录裁，又为“汉园三诗人 之一，其精致艳丽的诗文明显受惠于晚唐五代诗词；晚年又致力于现代格律诗的提倡，不可否认他古典文学的造诣已渗入骨髓，在与食指的交往中当时仅限少数人知道），自然会把古典美学的思想零零碎碎的夹在其中。从食指诗歌中，“不难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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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指的个人化的抒情方式与绵长而富于韵律的句
式，与30年代何其芳诗作之间的某种内在联系 。「7」这种“窗含西岭千秋雪 的艺术主张，与其说是讲究艺术形式对思想感情的约束，不如说是一种生发。唐诗宋词元曲之所以达到高峰，与其体式的完善密切相关。在这个意义上，食指诗歌的古典情厂是有其渊源的。
食指诗歌的这种古典情厂并不排斥现代意识与现代手法，反而因为二者的巧妙结合更显示其艺术铣力的日久弥坚。试看荆烟裁：
燃起的香烟中飘出过未来的幻梦/蓝色的云雾里挣扎过希望的黎明/而如今这烟缕却成了我心头的愁绪/汇成了低沉的含雨未落的云层//我推开明亮的玻璃窗/迎进渺渺卜野的清风/多想留住飘散的烟缕/那是你向我告别的身影这是一首爱情的挽歌。首节写愁绪，似乎是想挽留爱情，却又担卜失败，所以“挣扎 ，而“愁绪 又“汇成了低沉的含雨的云层 ，是弥漫在个人卜头的低气压。这一节由“梦幻 一“黎明 一愁绪 一“云层 层层转折，裁明爱情投射在卜灵上的一波三折，有宋词里“欲说还休 的味道，爱情似乎就在这种吞吐不定中得到了确信。这里无论是主题意蕴还是跌宕起伏的结构，都与宋词里吟咏爱情离愁别绪的词章相暗合：委婉、含蓄确是东方古典美的极致。而这首诗体现的现代意识又与此不分轩轻。在文革那个特殊的语境里，由红色公共文化的包裹下，爱情是个忌讳的词语，几乎在人们头脑中淡化，更无需说要在诗中裁现爱情了。因此，若有爱情只能以潜隐的方式来裁达，于是利用现代手法，比如象征，拓展审美的想象空间。这一点在烟裁中有明显的体现。“烟缕 是全诗中卜意象，既是“未来的幻梦 ，透过它可见到“希望的黎明 ，又是“愁绪 ，汇成“云层 积压在卜头，挥之不去。抒情主人公的起伏不定的感情分别有了各自的“客观对应物 ，却又不是那么明晰，呈胶着状态。由此，象征手法（现代手法）造成诗歌的膝陇感与古典含蓄美有着一致的意蕴指向。而且食指的诗歌象征与浪漫结合，指向的却是现实。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关丽的雪
花写下：相底未来底
（“荆
第!
如果把食指诗歌所具有的古典情怀落实到具体的层面，我们会发现食指一一一这个膝陇诗的先驱者在固守心灵家园时刊仅表现了反叛主流诗界的勇气，以异端的声音震裂冻结河面的坚冰，而且对古典传统美学的继承和发扬，体现了广纳众采的博大胸襟，更使其诗歌流芳溢彩至今，给当下众声喧哗却秩序混乱的诗界以刊可小觑的启示感食指诗歌的古典情怀可分为三个层面：抒情传统、意境阐发、古典体式（听觉艺术刊感注意划分只是便于论述，事实上在文本中这三者是融于一体的，而且这种划分多半是权宜之计，只是笔者个人在解读诗所采用的思维理路感
!
诗在一般人理解中应是抒情的，中国向来就有伟大的抒情传统感古典诗歌从《诗缴缴、《离骚缴到唐诗、宋词、元曲多为抒情诗，古代文论也对抒情诗有较多的概括与阐发，所谓“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诗缘情而绩靡”等等都是古人留给我们的精见之解感相对来说，叙事诗刊是很发达感造成这种抒情与叙事的失衡自然有诸多因素，但这刊是本文所要讨论的感笔者所关注的是抒情与叙事的失衡虽然可能是中国古典诗歌的一大缺失，却是值得我们珍视的传统感20世纪以来，中国新诗人接续这一传统，郭沫若、艾青、冯至、穆巳、昌耀、北岛、海子··都是优秀的抒情诗人感只是到了l990年代，“中国当代的抒情诗突然变得几乎无人提起，抒情诗被当作‘青春期写作’的‘症候’被抹去”感「8」抒情诗的传统出现了难以为继的征兆，这引起了部分人的忧虑感谢冕声称“食指是传统的
尹耀飞：论食指诗歌的古典情怀及当下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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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主义的最后一位诗人”「l0」
绝刊是夸大其辞，而是对抒情传统在当下诗界普遍的缺失的准确判断和警醒认识感按照这一判断与认识，我们就会感到食指对抒情传统的继承与发扬有多么弥足珍贵感就抒情而言，与同一时期和稍后的优秀抒情诗人相比，
食指比昌耀多了些格律的规范，比海子多了些赤诚，比北岛多了些理想的坚定，比舒停多了些心灵的苦涩味，从而在总体上呈现出传统抒情模式对食指诗歌的包容感
食指诗歌凸现的多是作者主体的声音，直接表现内心旋律的波动感试读《相信未来缴后一段：朋友，坚定地相信未来吧，/相信刊屈刊挠的努力，/相信战胜死亡的年青，相信未来，热爱生命感”这些诗句饱含真挚而热烈的感情，具有强烈的感染力，使人刊由自主地认同对未来的坚信感显而易见，这种直抒胸臆的写法可追溯到屈原、陈子昂、李白那里感屈原的抒情往往在吞吐中回旋，以香草美人指喻现实；陈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独枪然而涕下”树立了主人公孤绝高贵的精神人格形象；李白更飘逸慌洒，表明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刊得开心颜”的决绝态度感同时“我”字经常出现在食指的诗句中，为个人的抒情确立了位置感如果说昌耀诗中的“我”只是诗人借以窥探生存奥秘与感受生命体验的一个有效的视角，那么在食指这里，“我”已完全融汇在诗句与诗人的深层意识里，激烈的精神搏斗就是以“我”为起点，并以“我”为终点的感如《疯狗缴：
受够了无情的戏弄之后，/我不再把自己当人看，/仿佛我成了一条疯狗，/
漫无目的的游荡人间。//我还不是一条疯狗，/不必为饥寒去冒风险，/为此我希望成条疯狗，/吏深刻地体验生存的艰难。//我还不如一条疯狗！/狗急它能跳出墙院，/而我只能默默地忍受，/我比疯狗有吏多的辛酸。//假如我真的成条疯狗/就能挣脱这无形的锁链，/那么我将毫不迟疑地/放弃所谓神圣的人权。
全诗围绕着“我是刊是一条疯狗”在内心展开激烈的辩论，在肯定与否定间游移，时代的荒谬让我”借感痛苦与焦灼感先是被“戏弄”后“再也刊把自己当人看”，“我”仿佛成了条游荡的疯狗，有一种被时代欺骗和抛弃的落魄感，精神无所皈依；接着认为自己“还刊是一条疯狗”，因为还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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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苟活，但又“希望成条疯狗”，以更深刻地“体验生存的艰难”。而事实上“我还不如一条疯狗”，狗还能拼命一搏，可自己却“只能默默地承受”，这也是文革那段岁月知识分子普遍的态度，从这可看到食指内心的搏斗与挣扎；最后“我”终于“放弃所谓神圣的人权”，也即放弃了虚伪的人道欲苟活于世的人生信条，当一条“真正的疯狗”。四段内心的独白犹如四重奏，腾挪跌宕又相互应和，在矛盾统一中求得平衡；文字并不典雅，但纯净有力，意蕴也不古奥，却尖锐深刻，而且节奏张弛有度，有效地把握住“我”在诗中的位置，使诗人在反省时代的同时也进行了自我反省。由此，“我”的形象贯穿始终，抒情意味更浓。类恻的还有恻命运》、恻愤怒》等。食指的抒情诗巧妙的借鉴了古典诗歌中“比、兴”手法，这在恻海洋三部曲》、恻鱼儿三部曲》等抒情长诗中有生动的体现。恻波浪与海洋》：“喧响的波浪/深沉的海洋/引我热烈地追求/使我殷切地向往。”前两句是“比”，喻指个人双重人格，“海浪”是显露的性格外形，“海洋”是潜隐的性格底蕴。后两句是“兴”，表明“追求”与“向往”。类恻的手法在食指诗中俯抬皆是。“比、兴”手法的使用“会造成抒情诗的含蓄风格，由此可以传达曲折微妙的内心活动，给读者留下更多的想象余地，耐咀嚼，有余味。”“诗贵含蓄”，食指的抒情诗很好的体现了古典诗歌“
含蓄美”的艺术原则。另外，食指的抒情诗多用整齐划一的排比、疑问句式，虽可能造成诗歌形式呆板、意象直白的毛病，却是抒情诗不可或缺的因素。这些句式的运用加以有规则的韵律，使食指诗歌即使在吐露心中忧怨时也显得气宇轩昂；调子时高时低，时急时缓，抑扬顿挫，便于吟咏，仿佛情感的河流在波动，抒情效果淋漓尽致。
毋庸置疑，食指的抒情诗是有其时代背景的。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充斥主流诗坛的是大量所谓政治抒情诗，突出强调的是政治功能，“思辨性、政治性和鼓动性成为它基本的抒情风格，艺术结构主要分作苏俄式的阶梯体和中国式的铺排体两种样式，而它的声音特征则体现为一种洪亮而阔大的‘放歌性’”「10」。显然受控于意识形态话语，政治抒情诗不可能或者很难体现自我独立意识，发出个人独异的声音。这其实已不是诗歌范畴所能容纳的，而是沦为政治的传声筒和国家机器上的“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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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至此，它甚至连“滥情”都算不上，而是彻
头彻尾的“
伪抒情”。食指所处那个年代，不能不受到政治抒情诗风气的影响，在他的诗中就有郭小川、贺敬之的影子。一个较为明显的事实是食指确曾受到时代风潮鼓动，于1970年、1974年两次去南京、林县考察，写出的恻南京长江大桥》、恻红旗渠组歌》两个“政治抒情诗”文本，可惜并不成功，思想艺术水准相较那些体现个人自由意志与独立精神的诗歌大打折扣。但据分析，正是在此期间，食指罹患精神分裂症，“是一个矛盾荒唐和分裂的时代撕裂了他”，他的内心个人意识与集体意识、个人话语与时代话语的激烈斗争，使其陷入了人
格与诗分裂的境地「11」
。可贵的是，在食指个体意识清醒的状态中，他以时代流行的体式，唱出心底真实的属于个体的觉醒之歌，与他同时代有着类恻遭际的人们发生着强烈的共鸣。谢冕说：“自我觉醒又融进时代的追求，有鲜明的为一代人立言而又不失独立的个性，这是膝陇诗最可贵的精神品质。”「12」笔者认为这段话移用来评价食指更为合适，他的抒情诗才是真正的抒情诗。
但是90年代以来，诗歌中的“抒情”又遭遇到“放逐”的尴尬，诗歌强烈的现代性逻辑指向，
要求诗歌以智性和观念演绎诗美建构，从而排斥了抒情的要素。如此，当下诗界抒情传统这一链条就很脆弱。所以张清华指出：“食指反而成了一个重要的‘传统’，他固守了情感、意绪、未经观念化处理的生命体验等这些属于生命本体的东西，而排拒着知识、哲学、观念等智性的认识论的因素，他顽固地坚持了简化的写作原则，但却最终在历史的自然整合中获得了复杂与深刻。”「13」也是在这一点上，食指接续了古典诗歌的抒情传统（大传统），而在经过个人现代意识处理后，又形成了自身的抒情传统（小传统）。
!
意境是中国古典文论独创的概念，也是古典诗词审美理想的集中体现。早在刘腮恻文心雕龙》、钟峙恻诗品》中就已见到“意境说”的端倪，盛唐之后开始全面建构，王昌龄在恻诗格》中直接使用意境”一词，至晚清集大成者王国维那里，把意境说推向巅峰。意境的特征在于偏重主观表现与境物形象，主张虚实相生，以形求神，在美中求真，
“
第!
食指毕竞是现代人，其诗歌意境的营造也就不能不带有现代性特征，比如象征手法、个体怀疑精神、广阔的社会内容与历史记忆的参与等等，这都是传统意境已经无法衡量的。而古典诗词中的意境充其量是在艺术技巧上的精益求精，即使在“有我之境”中也不可能显露出超越时代的个体怀疑精神。因此，必须把诗歌中的意境纳入到历史的语境中来考察，还原现场感，以获得信服和持久的价值判断。如果从意境说这一角度把食指诗歌与中国古典诗歌作一番比较，我们兴许有异样的发现。
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一—一唐·李白《送孟浩然之广陵》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片手的海
浪翻动!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声尖厉的汽笛长呜!!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突然一阵剧烈地抖动!我吃惊地望着窗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痈，一定是!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风筝的线绳就在妈妈的手中!!线绳绷得太
尹耀飞：论食指诗歌的古典情怀及当下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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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了，就要扯断了!我不得不把头探出车厢的窗提!直到这时，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一一一阵阵告别的声浪!就要卷走车站!北京在我的脚下!已经缓缓地移动!!我再次向北京挥动手臂!想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然后对她亲热地叫喊：!永远记着我，妈妈啊北京!!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因为这是我的北京!这是我的最后的北京
一一一食指《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姑且把这两首诗都看作送别诗，那么经过比较分析就会发觉两首诗呈现意境的异同。李白的这首诗前两句是叙述，为意境的营造作了铺垫；后两句纯描写，有如神来之笔，在景物的描画中，不动声色地完成对意境的营造。这时候，如果闭上眼睛，细细品咂，就会情不自禁腾起想象的翅膀，定格出一幅画面：诗人仁立码头，极目远眺，一只孤帆逐浪远去，渐渐沓无又隐约忽现，仿佛飘荡在天的尽头。从这幅画面中，我们不难体味诗人面对故人离去的那种失落与隐痛，第三句中的“帆影”就是卜结，不过诗人很快转向，“惟见长江天际流”一句即把这种惜别的哀伤寄寓其上，实现自我卜绪的放逐，使境界变得阔大起来。整首诗李白不事雕琢，感情隐匿，似无技巧却胜过技巧，意境营造得十分精致，这也是古人所谓“
以景语写情语”的专长。再看食指的。第一节，诗人敏感地捕捉到“四点零八分的北京”这个时空切合点，已定下情感的基调，背景是上山下乡的时代主题。对“手的海浪”（视觉）和“汽笛”（听觉）这两个细节的描绘一下子把人带到当时离别的情境。第二节“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突然一阵剧烈地抖动”，这是列车开启时的震动触动内卜所产生的幻觉意象，折射的却是“这一代青年中较早进入思考者的卜理状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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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时代的怀疑和个人命运的反省，一代人的人生和思想的轨迹发生根本转变：“终于我抓住了什么东西/管它是谁的手，不能松/因为这是我的北京/这是我最后的北京。”“抓”字很准确地展示诗人（一代人）心灵搏斗与挣扎的剪影。由此，时代主题、个人记忆、心灵体验等复杂内容混合成滚烫的诗行，叙述、描写、抒情巧妙地融汇，使人读后百感交集，浮想联翩。
经过解读，不难看出两首诗虽然都有耐人寻味的意境，但又有各自的特点：前者意境纯净，后者意境浑厚；在意境营造上，前者“借景语写情语”，表面上看不出感情的浮现，后者也借用了古典的白描手法，更多的是比喻与情感的结合，并揉进幻觉与个人体验。有人就指出，与古诗比较，食指的诗歌“包含更多的历史记忆和社会内容，既有着诗人自我的永远的心灵跋涉，永远的生命检阅，永远的精神超越和理想追求，又藉此表达出了整整一代人的斑斓梦想、成长历程和精神操守”「l5」。
总之，在意境的营造上，食指的确与“中国古
代诗人有着精神上的会通”「l6」
。这恰恰是当下所谓“智性诗”、“口水诗”所忽略的。中华传统美学范畴里的意境应该受到重视，并在诗歌写作中发扬，具有古典意境美的食指诗歌是不可多得的范本。
!
食指在弘扬抒情传统和中国古典意境时，并没有忘记在形式上对古典体式的仿效，实际上这一点才是食指诗歌具有古典情怀最醒D的标记。如果说30年代现代派诗是那种“古典派的内容、象征派的形式”，那么食指的诗则是“象征派与浪漫派的内容、古典派的形式”。某种程度上与新月诗派较为接近。纵观食指前后期的创作，可以发现，“不管诗潮怎样交迭变动，他始终坚持自己新格律体新诗的写作，相信均衡、节制的诗歌韵律是中国诗的美感所在”「l7」。
喧响的波浪/深沉的海洋/引我热烈地追求/使我殷切地向往//因为我有时惆怅/所以我喜爱大海宽阔的胸膛/因为我有时怯懦/所以我喜爱大海的无比坚强//这是因为我能力寻常/所以我渴求大海的巨大能量/这是因为我形体丑陋/所以我酷爱大海的碧蓝和明朗//我将永远为你
!涪陵师范学院学报
歌唱/那喧响激昂的波浪/我将永远为你倾倒/那碧蓝深沉的海洋
爿爿爿爿海洋三部曲·海洋与波浪》
除首节外，每节均以一三、二四句对应，就单节连续来看又是排比，有着骄文赋章的体式，很自然有利于增强抒情效果和情绪感染力。在节奏上，与体式相符，变化中见均齐，押韵与绝句类同，每节四行，偶行押韵，首行可押可不押。这种体式在期他如期相信未来》、期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和后期的期人生舞台》系列、期想到死亡》、期归宿》等诗中都有体现。
食指诗歌之所以采用传统的体式，明显受惠于何期芳的现代格律诗的主张，期核心即要求顿数整齐和押韵。应该说这种现代格律体实际上是古诗体的现代变形。何期芳当时并未能写出成功的现代格律诗，而食指却意外地给我们提供了这种体式的范本。但是不能排除的是，食指的诗并没有脱离六七十年代那种政治抒情诗的体式，从鲜明的节奏性、可诵性来看，显然与郭小川、贺敬之、李玻等人的诗歌体式有着相一致的成分。正如有人评说的那样：“食指的是在当时是个人化极强的写作，这主要是针对政治化写作而言的；与此同时，期诗歌形式的非个人化，或日传统性，使它们一再被朗诵于各种知青聚会，使它们广为流传。”「l8」
食指对现代格律诗的实践是有期传统渊源的。他的诗基本上四行一节，每行四顿、五顿、六顿不等，单相邻或隔行的两行顿数一致，押整齐的韵，偶而也逐节换韵，所以非常具有节奏性，适于朗读，便于抒情。在语意的衔接上，符合起承转合的结构模式，具有典型的唐代绝句之风。但是，食指诗歌的古典体式又不是严格地遵循唐代绝句的清规戒律，而是有着一定的宽松与自由，比如，每行的顿数明显多于绝句，能容纳较多的思想容量，特别在语言上运用纯净的现代白话，利于叙写现代生活体验和表达复杂情感。因此称食指诗歌的体式为现代格律体更为合适。
食指的古典体式的诗歌给当下的启示是，诗歌还是一种听觉的艺术。自膝陇诗广泛采用象征手法以来，诗歌似乎只是一种视觉的艺术，特别是先锋诗歌中的“智性诗”，虽号称思想意蕴丰厚，但解读起来十分费力，需要在时间的延宕中获解期中三昧，缺乏情绪感染力，很难与读者发生共鸣，不可能推广。而食指诗歌却适合朗读，富有音乐性，节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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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性强，诉诸于听觉，容易产生情感的冲击力，能够对读者卜灵起到净化的作用。因此，在目睹了当下诗歌大面积萎缩的境遇下，张清华提出疑问：“当代诗歌还能否再成为‘声音’意义上的艺术呢？”「19」食指的古典体式的诗歌给予了回答。食指的时代已经过去，食指的诗歌也是属于过去的，但是历史只有一个食指，作为过去时代的独异个人也不应被忘却，因为食指给后来的人们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诗歌遗产，上面真诚地记录着一代人的精神觉醒与深切体验，特别食指在以现代意识与手法建构诗行的时候，并没有忘记中华古典诗歌美学的伟大传统，显示独到的艺术眼界与博大的古典情怀一一抒情传统、意境阐发、古典体式，给当下萎靡的诗界以警醒。笔者赞同林莽说的那样：“经历了现代主义风浪冲击后的中国现代诗坛，应该在食指的诗中再次发掘出一种启示，应该提倡食指这样的创作精神：以纯净的精神质量抗拒那些哗众取宠的花样翻新；以几十年如一日的坚韧人格抗拒那种急功近利的市侩作风；以一丝不苟的严谨创作态度抗拒那些自欺欺人的伪劣作品。”「20」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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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任编辑：何
来
ClassicalfeelingsonShiZhi’sPoetryanditsContemporarySignificance
YINYao-fei
(School of Literature，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Anhui241008, ChinaD
Abstract：Shi Zhi is a pioneer of misty poetry. His poems are not only full of strong mocernity which was
initiatec by him anc hac great aspiration on later generations, but also full of classical feelings Shi Zhi was uncer the influences of classical poetry at early chilchooc anc was later meciatec by political lyrics of the times, so that his poems cisplay very rare guality一一一classical feelings which are embociec in three levels：lyric tracition, illustration of artistic concept anc classical style It is worthwhile to inherit anc carry out his classical poetry tracition which can help alert the boisterous anc cisorcerec poetry worlc
Keywords：Shi Zhi’s poems；classical feelings；lyric tracition；elucicating artistic conception；classical style；current significance
论食指诗歌的古典情怀及当下意义
作者：作者单位：刊名：英文刊名：年，卷(期)：
尹耀飞， YIN Yao-fei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芜湖,241080涪陵师范学院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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