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罪？彼罪？真无罪？（上）
—— ——赵魁故意伤害、非法拘禁案
发布：2011-05-05 10:44:40 来源：《民主与法制》旬刊 作者：■ 罗力彦浏览：3859次 【大 中 小】
酒醉回家，发现“不速之客”，争执不下，一人坠楼身亡。故意伤害罪（轻伤）不构成，改变罪名，控方再次起诉，辩护方案也随之改变。同一案件，两次指控，被告人承受了双重的伤害。“任何人不因同一事件受两次磨难。”这一记载于罗马法中的古老诉讼原则，能否将它对人性的关怀照进我们的法律之中？
夜半男子坠楼身亡
赵魁，Y市劳动局干部。2003年7月11日，单位组织集体郊游，晚上统一住宿。赵魁不习惯在外过夜，于是搭同事的车赶回市里。
晚饭时多喝了几杯，赵魁走起路来也有点打晃。同事想送他上楼，赵魁坚决不让，同事就没再坚持。
当时已是晚上10点，他摇晃着拿钥匙打开门。一进门，赵魁发现门口放着一双男式皮鞋，心想：这么晚了是谁呀？
进屋后，赵魁闷声闷气地问了一句：“谁来了？”妻子在一边说道：“是葛经理，晚上我们陪客户吃饭，他开车送我回来，突然感觉肚子不舒服到家里上厕所。”
一听是葛经理，赵魁的火一下就上来了。这个葛经理，名叫葛广平，是赵魁岳父的得意门生，妻子的工作就是他给找的，赵魁岳父常夸葛广平有本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岳父对葛广平的夸赞让赵魁心里很不舒服。见葛广平还在卫生间，赵魁也不好发作，阴着个脸在屋里转来转去。
葛广平从卫生间出来看见赵魁回来了正准备打招呼，还没开口，赵魁就怪声怪气地说：“哪儿不能上个厕所啊，怎么上到我家来了？”葛广平一听也不高兴了，心想你老婆的工作还是我给找的，怎么还这副腔调？
于是葛广平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是爷们儿说的话吗？”赵魁一听这话，借着酒劲一拳头就打了上去，葛广平也不示弱，和赵魁撕扯在一起。
赵魁的妻子见两人打起来，忙去拉架，好不容易分开两人，挡着赵魁，冲葛广平说道：“你先走吧，他喝多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葛广平走到门口，正准备穿鞋，一滴血滴在手上，一看鼻子流血了。本来就觉得窝火的葛广平顿时更来气了，借用个厕所就这样，还落个不清不白的话柄，不能就这么走了。
葛广平又折回屋里，嚷着要跟赵魁说清楚。喝多了的赵魁见葛广平朝自己走过来，嘴里还说着什么，妻子又极力拦住自己，以为两人要合伙害他，一着急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把水果刀。
见赵魁拿起了刀，葛广平转身要走。赵魁一把推开妻子，几步跨到门边，拦住葛广平。葛广平看他手里有刀，不敢和他僵持，转身进了厨房。
见葛广平到了厨房，赵魁跑到客厅要给岳父、小舅子、小姨子打电话。妻子赶忙拦着他说：“你这是干什么？”赵魁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妻子就是两巴掌。打完电话的赵魁跑到厨房嚷着让葛广平给他老婆打电话，让她过来评理。葛广平不肯，赵魁举了举手里的刀，葛广平只好编了个号码给他。
赵魁又跑回客厅，正拨着号就听窗外“咚”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对面楼一个女人尖叫道：“有人跳楼啦！”
赵魁和妻子立刻跑到厨房，葛广平不见了。赵魁当时惊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两人赶紧跑下楼，发现俯卧在楼前地面上的葛广平已经失去了知觉，身下一摊血，几节断裂的排水管散落一地。
赵魁有责任吗？
赵魁家属找到我时，我已经看了对此事的报道，但我不清楚侦查机关以什么罪名拘留赵魁。虽然被害人家属痛不欲生，要赵魁偿命，但葛广平既不是赵魁推下去的，也不是赵魁逼着跳下楼的，赵魁应承担什么样的法律责任呢？
三个多月后，案件移送到了法院。
起诉书指控：被告人赵魁于2003年7月11日22时回家，发现葛广平在其家中，遂怀疑其妻与葛广平有不正当关系，便对葛广平进行殴打并持刀威胁，致被害人葛广平鼻根部鼻骨骨折，明显向右侧错位，鼻背部明显向右侧偏曲，经法医鉴定其损伤程度属轻伤。
原来公诉机关指控赵魁的罪名是故意伤害罪（轻伤）。看来公诉机关是认真研究了葛广平的死因的。
因为事发在居民小区，消息传得很快，有的媒体还采访了被害人家属，他们一口咬定葛广平是被赵魁拿刀逼着跳楼的，要求办案机关尽快侦破案件，给他们一个说法。
但公诉机关并没有直接把葛广平的死亡归因于赵魁，只是以故意伤害罪（轻伤）起诉。从起诉书看，这一指控意味着赵魁只承担葛广平鼻骨骨折的轻伤责任。
尽管对葛广平的死深表同情，但作为赵魁的辩护人，我有自己的看法和判断。律师看问题依照的是法律的“道理”、证据的“道理”，比普通人单纯理解的“道理”更为严格和理性，而这一点正是律师思维的“怪异”之处。
留在室内的斑斑血迹
我提炼了本案的两个焦点问题：
1．赵魁究竟有没有打葛广平的鼻子？
2．如果有，葛广平鼻骨骨折是否因此而造成？
事发当晚，在赵魁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赵魁、赵魁的妻子、葛广平三人之间到底产生过怎样的争执？对于这些，葛广平已经无法作出回答。能回答这些疑问的，只有赵魁的供述、赵魁妻子等人的证言、鉴定结论及现场勘查笔录。
（一）赵魁供述（节录）
1．我问葛广平：“哪儿不能上个厕所啊，怎么上到我家来了？”葛广平说：“是爷们儿说的话吗？”当时我听了很气愤，就给了他一拳，然后我们就撕扯在一起。
我妻子来拉架，要葛广平走，他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我喝了酒脑袋不清醒，感觉他俩好像要一起对付我，我一着急就从桌上抓了一把水果刀。
2．我用拳头打过他，他的鼻子被我打出血了，我向葛广平要他老婆电话时用刀吓唬过他，但没用刀捅他或伤他，也没用别的东西打过他。
3．我让葛广平给他老婆打电话，当时就是想让他老婆也一起来说道说道，但他不肯。我举刀吓唬他，他给了我一个号码。我就回到客厅，正拨着号就听见窗外“咚”一声，随后就是“啊”的一声尖叫，接着一个女人喊“有人跳楼啦”，我当时就懵了。
4．我没用水果刀逼他跳楼，我的想法就是要他把事情说清楚。我10点到的家，到他跳楼前后不超过40分钟。
（二）证人证言
赵魁妻子：“他们两人确实撕扯在一起，但我没看见我丈夫打葛广平。后来葛广平到厨房去了，我丈夫就回来打电话。再后来就听到喊叫声，我俩跑进厨房一看葛广平不见了，就忙着跑下了楼。”
对面楼住户张某：“看到一个人从三楼一窗户爬出来，抱住窗户外面的排水管往下滑。滑到二楼的时候，排水管断裂，人就摔下去了。”
赵魁岳父：“7月11日晚上10点多，我接到女婿打来的电话，说他家里出事了，说我女儿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了，让我过去给解决。”
整个案情我已经基本了解。就赵魁的供述来说，他确实承认实施了打葛广平的行为。问题是，现场的另一重要证人——赵魁的妻子，却否认了这一情节，虽然她用的是“没看到”三个字，但“没看到”是真的没看到，还是没发生？
（三）公安局出具的两份鉴定结论
1．被害人鼻骨鉴定结论（节录）
鉴定结论中显示：死者鼻根部左侧皮肤见1.1cm×0.2cm擦划伤，鼻根部分至鼻骨骨折，明显向右侧错位，鼻根部明显向右侧偏曲，双侧鼻腔内见大量血迹鼻部损伤为钝挫伤，其损伤程度属轻伤。
2．案发现场血迹鉴定结论
血迹鉴定结论是检验机关提取的死者心血、赵魁及其妻子耳血样本3份血样，与在赵魁家中发现的3份血迹进行血型分析及基因型比对后得出的。通过分析比对，在赵魁家中发现的3份血迹与被害人葛广平的血样吻合。
（四）现场勘查笔录及现场勘验平面示意图
现场勘查笔录：距离案发的居民楼南墙向北160cm处，见男尸一具，其头朝西、脚朝东，脸部朝下，左面部触地，呈俯卧状。
现场勘验平面示意图显示了被害人死亡时的姿态、现场散落物分布状况及现场周边建筑的位置。
看完证据，我可以确定赵魁的妻子没有说实话。在赵魁家中发现的3处血迹，均与葛广平的血样相吻合。采集的血迹与赵魁的供述可以相互印证。
第一个问题赵魁是否打了葛广平的鼻子已经确定。但第二个问题葛广平鼻骨骨折是否因此而造成，是否也能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我的回答：不能。
在查看现场勘查笔录的时候，我注意到葛广平是“左面部触地”，坠地后“呈俯卧状”。脸向下左面先着地，这意味着葛广平在坠楼过程中，鼻子有可能会受到来自地面的冲击。也就是说，葛广平的鼻骨骨折不排除与此有关。
来自地面的冲击
开庭那天，雨丝绵绵不断。因为天气原因，押送被告人的警车晚到了半个小时，因此庭审也相应迟延了半小时。我担心如果不按时开庭，受影响的一定是辩护人发表辩护意见的时间。果然，庭审的步调非常紧张，很快就到了我发表辩护词的时间：
“辩护人认为，根据本案证据，无法排除被害人鼻骨骨折系因地面撞击而造成的合理怀疑，被告人构成故意伤害罪（轻伤）证据不足。具体理由如下：
“1．案发现场血迹鉴定结论显示：在被告人家中提取的3份血样均与被害人葛广平血样吻合。从这些血迹的样态来看，只有擦蹭血迹和滴落血迹两种，而鼻骨鉴定结论却显示‘双侧鼻腔内见大量血迹’。一份滴落血迹，两份擦蹭血迹，说明被害人在被告人家中时鼻子出血量很少，‘双侧鼻腔内见大量血迹’说明被害人鼻子有过大量出血的迹象。两份鉴定结论对被害人鼻子出血状况描述的不同，说明本案被害人的鼻子除了受到被告人的击打外，还受到过其他外力的冲击。
“2．被害人鼻骨鉴定结论显示：死者鼻根部左侧皮肤见1.1cm×0.2cm擦划伤。从被告人的供述可知，被告人是用手打了被害人一拳。一拳是不可能造成擦划伤的，也就是说，这一擦划伤是由其他外力所致，即被害人的鼻子还受到过其他外力的冲击。
“3．现场勘查笔录证实被害人意外坠楼后呈俯卧姿势，面部朝下，而且左面部触地。这意味着被害人鼻子会受到地面向右的一个冲击力，与鼻骨鉴定结论显示的‘鼻根部明显向右侧偏曲’相吻合，存在鼻骨骨折因地面冲击的可能。”
一个月后，公诉机关作出撤回起诉的决定。赵魁走出了看守所。
（未完待续）
此罪？彼罪？真无罪？（上）
—— ——赵魁故意伤害、非法拘禁案
发布：2011-05-05 10:44:40 来源：《民主与法制》旬刊 作者：■ 罗力彦浏览：3859次 【大 中 小】
酒醉回家，发现“不速之客”，争执不下，一人坠楼身亡。故意伤害罪（轻伤）不构成，改变罪名，控方再次起诉，辩护方案也随之改变。同一案件，两次指控，被告人承受了双重的伤害。“任何人不因同一事件受两次磨难。”这一记载于罗马法中的古老诉讼原则，能否将它对人性的关怀照进我们的法律之中？
夜半男子坠楼身亡
赵魁，Y市劳动局干部。2003年7月11日，单位组织集体郊游，晚上统一住宿。赵魁不习惯在外过夜，于是搭同事的车赶回市里。
晚饭时多喝了几杯，赵魁走起路来也有点打晃。同事想送他上楼，赵魁坚决不让，同事就没再坚持。
当时已是晚上10点，他摇晃着拿钥匙打开门。一进门，赵魁发现门口放着一双男式皮鞋，心想：这么晚了是谁呀？
进屋后，赵魁闷声闷气地问了一句：“谁来了？”妻子在一边说道：“是葛经理，晚上我们陪客户吃饭，他开车送我回来，突然感觉肚子不舒服到家里上厕所。”
一听是葛经理，赵魁的火一下就上来了。这个葛经理，名叫葛广平，是赵魁岳父的得意门生，妻子的工作就是他给找的，赵魁岳父常夸葛广平有本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岳父对葛广平的夸赞让赵魁心里很不舒服。见葛广平还在卫生间，赵魁也不好发作，阴着个脸在屋里转来转去。
葛广平从卫生间出来看见赵魁回来了正准备打招呼，还没开口，赵魁就怪声怪气地说：“哪儿不能上个厕所啊，怎么上到我家来了？”葛广平一听也不高兴了，心想你老婆的工作还是我给找的，怎么还这副腔调？
于是葛广平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是爷们儿说的话吗？”赵魁一听这话，借着酒劲一拳头就打了上去，葛广平也不示弱，和赵魁撕扯在一起。
赵魁的妻子见两人打起来，忙去拉架，好不容易分开两人，挡着赵魁，冲葛广平说道：“你先走吧，他喝多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葛广平走到门口，正准备穿鞋，一滴血滴在手上，一看鼻子流血了。本来就觉得窝火的葛广平顿时更来气了，借用个厕所就这样，还落个不清不白的话柄，不能就这么走了。
葛广平又折回屋里，嚷着要跟赵魁说清楚。喝多了的赵魁见葛广平朝自己走过来，嘴里还说着什么，妻子又极力拦住自己，以为两人要合伙害他，一着急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把水果刀。
见赵魁拿起了刀，葛广平转身要走。赵魁一把推开妻子，几步跨到门边，拦住葛广平。葛广平看他手里有刀，不敢和他僵持，转身进了厨房。
见葛广平到了厨房，赵魁跑到客厅要给岳父、小舅子、小姨子打电话。妻子赶忙拦着他说：“你这是干什么？”赵魁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妻子就是两巴掌。打完电话的赵魁跑到厨房嚷着让葛广平给他老婆打电话，让她过来评理。葛广平不肯，赵魁举了举手里的刀，葛广平只好编了个号码给他。
赵魁又跑回客厅，正拨着号就听窗外“咚”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对面楼一个女人尖叫道：“有人跳楼啦！”
赵魁和妻子立刻跑到厨房，葛广平不见了。赵魁当时惊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两人赶紧跑下楼，发现俯卧在楼前地面上的葛广平已经失去了知觉，身下一摊血，几节断裂的排水管散落一地。
赵魁有责任吗？
赵魁家属找到我时，我已经看了对此事的报道，但我不清楚侦查机关以什么罪名拘留赵魁。虽然被害人家属痛不欲生，要赵魁偿命，但葛广平既不是赵魁推下去的，也不是赵魁逼着跳下楼的，赵魁应承担什么样的法律责任呢？
三个多月后，案件移送到了法院。
起诉书指控：被告人赵魁于2003年7月11日22时回家，发现葛广平在其家中，遂怀疑其妻与葛广平有不正当关系，便对葛广平进行殴打并持刀威胁，致被害人葛广平鼻根部鼻骨骨折，明显向右侧错位，鼻背部明显向右侧偏曲，经法医鉴定其损伤程度属轻伤。
原来公诉机关指控赵魁的罪名是故意伤害罪（轻伤）。看来公诉机关是认真研究了葛广平的死因的。
因为事发在居民小区，消息传得很快，有的媒体还采访了被害人家属，他们一口咬定葛广平是被赵魁拿刀逼着跳楼的，要求办案机关尽快侦破案件，给他们一个说法。
但公诉机关并没有直接把葛广平的死亡归因于赵魁，只是以故意伤害罪（轻伤）起诉。从起诉书看，这一指控意味着赵魁只承担葛广平鼻骨骨折的轻伤责任。
尽管对葛广平的死深表同情，但作为赵魁的辩护人，我有自己的看法和判断。律师看问题依照的是法律的“道理”、证据的“道理”，比普通人单纯理解的“道理”更为严格和理性，而这一点正是律师思维的“怪异”之处。
留在室内的斑斑血迹
我提炼了本案的两个焦点问题：
1．赵魁究竟有没有打葛广平的鼻子？
2．如果有，葛广平鼻骨骨折是否因此而造成？
事发当晚，在赵魁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赵魁、赵魁的妻子、葛广平三人之间到底产生过怎样的争执？对于这些，葛广平已经无法作出回答。能回答这些疑问的，只有赵魁的供述、赵魁妻子等人的证言、鉴定结论及现场勘查笔录。
（一）赵魁供述（节录）
1．我问葛广平：“哪儿不能上个厕所啊，怎么上到我家来了？”葛广平说：“是爷们儿说的话吗？”当时我听了很气愤，就给了他一拳，然后我们就撕扯在一起。
我妻子来拉架，要葛广平走，他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我喝了酒脑袋不清醒，感觉他俩好像要一起对付我，我一着急就从桌上抓了一把水果刀。
2．我用拳头打过他，他的鼻子被我打出血了，我向葛广平要他老婆电话时用刀吓唬过他，但没用刀捅他或伤他，也没用别的东西打过他。
3．我让葛广平给他老婆打电话，当时就是想让他老婆也一起来说道说道，但他不肯。我举刀吓唬他，他给了我一个号码。我就回到客厅，正拨着号就听见窗外“咚”一声，随后就是“啊”的一声尖叫，接着一个女人喊“有人跳楼啦”，我当时就懵了。
4．我没用水果刀逼他跳楼，我的想法就是要他把事情说清楚。我10点到的家，到他跳楼前后不超过40分钟。
（二）证人证言
赵魁妻子：“他们两人确实撕扯在一起，但我没看见我丈夫打葛广平。后来葛广平到厨房去了，我丈夫就回来打电话。再后来就听到喊叫声，我俩跑进厨房一看葛广平不见了，就忙着跑下了楼。”
对面楼住户张某：“看到一个人从三楼一窗户爬出来，抱住窗户外面的排水管往下滑。滑到二楼的时候，排水管断裂，人就摔下去了。”
赵魁岳父：“7月11日晚上10点多，我接到女婿打来的电话，说他家里出事了，说我女儿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了，让我过去给解决。”
整个案情我已经基本了解。就赵魁的供述来说，他确实承认实施了打葛广平的行为。问题是，现场的另一重要证人——赵魁的妻子，却否认了这一情节，虽然她用的是“没看到”三个字，但“没看到”是真的没看到，还是没发生？
（三）公安局出具的两份鉴定结论
1．被害人鼻骨鉴定结论（节录）
鉴定结论中显示：死者鼻根部左侧皮肤见1.1cm×0.2cm擦划伤，鼻根部分至鼻骨骨折，明显向右侧错位，鼻根部明显向右侧偏曲，双侧鼻腔内见大量血迹鼻部损伤为钝挫伤，其损伤程度属轻伤。
2．案发现场血迹鉴定结论
血迹鉴定结论是检验机关提取的死者心血、赵魁及其妻子耳血样本3份血样，与在赵魁家中发现的3份血迹进行血型分析及基因型比对后得出的。通过分析比对，在赵魁家中发现的3份血迹与被害人葛广平的血样吻合。
（四）现场勘查笔录及现场勘验平面示意图
现场勘查笔录：距离案发的居民楼南墙向北160cm处，见男尸一具，其头朝西、脚朝东，脸部朝下，左面部触地，呈俯卧状。
现场勘验平面示意图显示了被害人死亡时的姿态、现场散落物分布状况及现场周边建筑的位置。
看完证据，我可以确定赵魁的妻子没有说实话。在赵魁家中发现的3处血迹，均与葛广平的血样相吻合。采集的血迹与赵魁的供述可以相互印证。
第一个问题赵魁是否打了葛广平的鼻子已经确定。但第二个问题葛广平鼻骨骨折是否因此而造成，是否也能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我的回答：不能。
在查看现场勘查笔录的时候，我注意到葛广平是“左面部触地”，坠地后“呈俯卧状”。脸向下左面先着地，这意味着葛广平在坠楼过程中，鼻子有可能会受到来自地面的冲击。也就是说，葛广平的鼻骨骨折不排除与此有关。
来自地面的冲击
开庭那天，雨丝绵绵不断。因为天气原因，押送被告人的警车晚到了半个小时，因此庭审也相应迟延了半小时。我担心如果不按时开庭，受影响的一定是辩护人发表辩护意见的时间。果然，庭审的步调非常紧张，很快就到了我发表辩护词的时间：
“辩护人认为，根据本案证据，无法排除被害人鼻骨骨折系因地面撞击而造成的合理怀疑，被告人构成故意伤害罪（轻伤）证据不足。具体理由如下：
“1．案发现场血迹鉴定结论显示：在被告人家中提取的3份血样均与被害人葛广平血样吻合。从这些血迹的样态来看，只有擦蹭血迹和滴落血迹两种，而鼻骨鉴定结论却显示‘双侧鼻腔内见大量血迹’。一份滴落血迹，两份擦蹭血迹，说明被害人在被告人家中时鼻子出血量很少，‘双侧鼻腔内见大量血迹’说明被害人鼻子有过大量出血的迹象。两份鉴定结论对被害人鼻子出血状况描述的不同，说明本案被害人的鼻子除了受到被告人的击打外，还受到过其他外力的冲击。
“2．被害人鼻骨鉴定结论显示：死者鼻根部左侧皮肤见1.1cm×0.2cm擦划伤。从被告人的供述可知，被告人是用手打了被害人一拳。一拳是不可能造成擦划伤的，也就是说，这一擦划伤是由其他外力所致，即被害人的鼻子还受到过其他外力的冲击。
“3．现场勘查笔录证实被害人意外坠楼后呈俯卧姿势，面部朝下，而且左面部触地。这意味着被害人鼻子会受到地面向右的一个冲击力，与鼻骨鉴定结论显示的‘鼻根部明显向右侧偏曲’相吻合，存在鼻骨骨折因地面冲击的可能。”
一个月后，公诉机关作出撤回起诉的决定。赵魁走出了看守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