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名门望族子弟,出了两位说相声的,一位是大名鼎鼎的冯巩,大家都知道他的曾祖父是冯国璋。另一位年代更早,艺名叶利中(1924—1999),本名叶笃慎,是天津叶家的十二公子。叶家的知名度虽然比不上冯国璋家族,但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官宦世家。叶利中的兄弟几乎人人都是南开、燕京毕业的精英人士,只有他在不到20岁时就脱离家庭,师从张寿臣,后来坎坷半生,终老于重庆曲艺团。
叶利中(右)在重庆时期
先来说说叶笃慎的家世。叶笃慎生于天津,祖籍安徽安庆。其祖上叶坤厚曾中秀才,但没考上举人。成为拔贡后,到河南做南阳知府,1852年回到安庆。此时太平军杀来,他被委派组织团练,但来不及了,于是逃走参加淮军,升了官。他的儿子叶伯英官至陕西巡抚。叶伯英的长子叶元琦,追随李鸿章、袁世凯在直隶推行新政,叶家由此定居天津。
叶元琦之子叶崇质,是近代天津的一位显赫人物。他在1911年出任直隶巡警道,负责天津的治安。民国后他随周学熙步入商界,出任天津华新纱厂、河南卫辉华新纱厂坐办,中国实业银行、启新洋灰公司常务董事,华新银行总经理。
叶家住天津城北靠近安徽会馆的“聚福里”,一座三进庭院的大宅。叶崇质有三房夫人,十一个儿子,五个女儿。身处九国租界的天津,叶家的生活方式中西结合。叶崇质始终保持着每天到老太太房中请安的习惯;家里装了电灯却不用,点煤油灯;有汽车不开,坐马车;叶崇质到银行上班,仆人要到大门口站班欢送。
民国天津老城
叶家家风质朴厚道,家里有五六十个男女佣人,无论大家长叶崇质还是家中其他夫人、公子、小姐,对仆人从来都不发脾气,有些仆人几代人一直在叶家做工。即使已经不能干活了,叶家也会把他们养起来,不但管饭,而且给工资。
叶崇质收藏了大量古董、书画、线装书。家庭私塾聘请了贡生出身的老先生为孩子开蒙;又请来一位新学堂的先生教英文和数学。后来叶家的男孩长大后都进了南开中学,不过家中女儿们不能外出上学,最小的五妹是在父亲去世之后才上的学。叶家子弟中,老三叶笃义,是兄弟中第一个拿到南开中学毕业证的,叶崇质反复念叨:“我儿子中举了!”
叶家前面六个儿子和四个女儿的婚事都由叶崇质指定。长子笃仁,娶了徐世昌的侄女;三子笃义,娶了财政总长李士伟的侄女;四子,娶了袁世凯一名儿媳的侄女。五子叶笃庄是叶家的第一个“反叛者”。他自幼与晚清东三省巡抚张锡銮的孙女定了娃娃亲。张家男女老幼都是大烟鬼,这让叶笃庄无法接受,更重要的是,他渴望自己找到爱情。所以他在上高二时,自己退掉了亲事。
民国天津租界
在南开中学,叶笃庄绰号“圣人”,因为他成绩好,性格又沉稳,人也很帅,参加了著名的南开新剧团。叶笃庄到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农学科留学,假期回到天津,他提议与笃义、笃廉、笃正、笃成几兄弟,每人从分得的一万元遗产中拿出1000块钱,租下法租界国民饭店附近一个临街铺面,开办了“知识书店”,书店里有沙发和茶几,供读者读书、休息。笃庄为此休学一学期。他的专业是农业经济学,后来却以翻译扬名,与周建人合译《物种起源》,晚年又完成了巨著《达尔文进化论全集》的翻译、修订。
七哥叶笃正是学霸,他跟叶笃成同期进入南开中学,因为不想和弟弟念同一年级,初一暑假时,他突击了两个月功课,开学后直接跳级上初三,进入南开中学人才济济的“1935年班”。这个班出了许多成功人士,包括化学家申泮文、地质学家关士聪、美国工程院院士刘维正、诗人穆旦。叶笃成后来成为中国现代气象学的奠基者之一,中科院院士,物理学家,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得主。
民国天津老城
叶笃慎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原本应该像他的几位兄长一样,经商或做学问,搞科学,但却无意中因迷上了相声而改变了自己一辈子的命运走向。读小学时,天津中华广播电台常常播放曲艺节目,场次和演员都是固定的,他每天放学后专门听张寿臣的相声。张寿臣还去叶家演过堂会。叶笃慎上中学时,张寿臣和陶湘如在天晴茶楼(后改名大观楼)演出,笃慎到后台去看他,对他说:“那个说铃铛的段子(《铃档谱》)我都会说。”张寿臣很好奇,让叶笃慎说给他听。叶笃慎说:“我自己没法说啊,得有个捧的。”张寿臣就笑,说我给你捧着吧。两个人就在后台说完了这个段子,张寿臣说:“不对!是这么说。”给他改。
常宝堃在天津一炮打红,叶笃慎总去听常宝堃的相声。宝堃比笃慎年长两岁,二人很快成了好友。笃慎向宝堃学了许多段子,不时上台演一段,还到谦德庄、南市等明地上去玩票。反正不挣钱,其他相声演员没有意见。
侯一尘 张寿臣 常连安
此时父亲叶崇质已经去世,长子叶笃仁继承父业,在银行做经理人。大哥发现笃慎在外票相声,制止了他好几次,他都不听。大哥认为这个小弟辱没门第、败坏家风,给了他一些股票,把他赶出了家门,登报和他脱离了关系。叶笃慎确实也是爱相声胜过爱江山,没了家里的管束,反而如鱼得水,放开手学相声了。他在小梨园经常宝堃介绍,想拜寿爷为师。但因为家庭关系,张寿臣未敢接受。
张寿臣去北京演出,叶笃慎又追到北京。当时张寿臣没有捧活的,叶笃慎就和他在北京小上海游艺厅同台演出。叶笃慎再次提出拜师要求,寿爷也是被他的诚心打动,终于同意,邀请高德明、高德亮兄弟及陈荣启等几位北京好友,在东安市场内润明楼饭庄简单举行了拜师仪式,给他取艺名叶利中。张寿臣的徒弟都用“立”字,而叶利中用的是“利”,有所区别。
老北京天桥
叶家这位十二少,在逃离家庭的路上越走越远——正式下海说了相声,并终生以此为业。这种家庭的孩子成了相声演员,在当时绝无仅有。张寿臣为叶利中捧活一年多,这个过程中,他发现叶利中过去学的活不过硬,便给他加工、纠正,又教他单口相声,教了《小神仙》《贾行家》《五人义》。当时正逢战乱,真正下海说相声,叶利中才明白处世之艰、行艺之难。为难之时,他想起在南京的五哥,想求五哥和家里通融。到了南京,方知五哥又去了重庆,叶利中追去重庆,但并没有找到五哥,只好在重庆扎根,最后落在重庆曲艺团。
50年代,叶利中在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飞笔点太原》《秦琼战关公》《贾行家》;在西安长安书店出版《相声垫话选第一集》;80年代在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歪教书》《怪病怪治》。可以说他在相声艺人里面算是最有文化的人之一。直到80年代,叶利中才回到北京,在北京市曲艺团赵振铎、赵世忠、陈涌泉、李金斗等人的帮助下,与哥哥叶笃义、叶笃庄、叶笃廉、叶笃正、叶笃成团聚,也算了却心愿。(文:何玉新)
叶利中(后排右二)与兄弟姐妹
天津名门望族子弟,出了两位说相声的,一位是大名鼎鼎的冯巩,大家都知道他的曾祖父是冯国璋。另一位年代更早,艺名叶利中(1924—1999),本名叶笃慎,是天津叶家的十二公子。叶家的知名度虽然比不上冯国璋家族,但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官宦世家。叶利中的兄弟几乎人人都是南开、燕京毕业的精英人士,只有他在不到20岁时就脱离家庭,师从张寿臣,后来坎坷半生,终老于重庆曲艺团。
叶利中(右)在重庆时期
先来说说叶笃慎的家世。叶笃慎生于天津,祖籍安徽安庆。其祖上叶坤厚曾中秀才,但没考上举人。成为拔贡后,到河南做南阳知府,1852年回到安庆。此时太平军杀来,他被委派组织团练,但来不及了,于是逃走参加淮军,升了官。他的儿子叶伯英官至陕西巡抚。叶伯英的长子叶元琦,追随李鸿章、袁世凯在直隶推行新政,叶家由此定居天津。
叶元琦之子叶崇质,是近代天津的一位显赫人物。他在1911年出任直隶巡警道,负责天津的治安。民国后他随周学熙步入商界,出任天津华新纱厂、河南卫辉华新纱厂坐办,中国实业银行、启新洋灰公司常务董事,华新银行总经理。
叶家住天津城北靠近安徽会馆的“聚福里”,一座三进庭院的大宅。叶崇质有三房夫人,十一个儿子,五个女儿。身处九国租界的天津,叶家的生活方式中西结合。叶崇质始终保持着每天到老太太房中请安的习惯;家里装了电灯却不用,点煤油灯;有汽车不开,坐马车;叶崇质到银行上班,仆人要到大门口站班欢送。
民国天津老城
叶家家风质朴厚道,家里有五六十个男女佣人,无论大家长叶崇质还是家中其他夫人、公子、小姐,对仆人从来都不发脾气,有些仆人几代人一直在叶家做工。即使已经不能干活了,叶家也会把他们养起来,不但管饭,而且给工资。
叶崇质收藏了大量古董、书画、线装书。家庭私塾聘请了贡生出身的老先生为孩子开蒙;又请来一位新学堂的先生教英文和数学。后来叶家的男孩长大后都进了南开中学,不过家中女儿们不能外出上学,最小的五妹是在父亲去世之后才上的学。叶家子弟中,老三叶笃义,是兄弟中第一个拿到南开中学毕业证的,叶崇质反复念叨:“我儿子中举了!”
叶家前面六个儿子和四个女儿的婚事都由叶崇质指定。长子笃仁,娶了徐世昌的侄女;三子笃义,娶了财政总长李士伟的侄女;四子,娶了袁世凯一名儿媳的侄女。五子叶笃庄是叶家的第一个“反叛者”。他自幼与晚清东三省巡抚张锡銮的孙女定了娃娃亲。张家男女老幼都是大烟鬼,这让叶笃庄无法接受,更重要的是,他渴望自己找到爱情。所以他在上高二时,自己退掉了亲事。
民国天津租界
在南开中学,叶笃庄绰号“圣人”,因为他成绩好,性格又沉稳,人也很帅,参加了著名的南开新剧团。叶笃庄到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农学科留学,假期回到天津,他提议与笃义、笃廉、笃正、笃成几兄弟,每人从分得的一万元遗产中拿出1000块钱,租下法租界国民饭店附近一个临街铺面,开办了“知识书店”,书店里有沙发和茶几,供读者读书、休息。笃庄为此休学一学期。他的专业是农业经济学,后来却以翻译扬名,与周建人合译《物种起源》,晚年又完成了巨著《达尔文进化论全集》的翻译、修订。
七哥叶笃正是学霸,他跟叶笃成同期进入南开中学,因为不想和弟弟念同一年级,初一暑假时,他突击了两个月功课,开学后直接跳级上初三,进入南开中学人才济济的“1935年班”。这个班出了许多成功人士,包括化学家申泮文、地质学家关士聪、美国工程院院士刘维正、诗人穆旦。叶笃成后来成为中国现代气象学的奠基者之一,中科院院士,物理学家,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得主。
民国天津老城
叶笃慎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原本应该像他的几位兄长一样,经商或做学问,搞科学,但却无意中因迷上了相声而改变了自己一辈子的命运走向。读小学时,天津中华广播电台常常播放曲艺节目,场次和演员都是固定的,他每天放学后专门听张寿臣的相声。张寿臣还去叶家演过堂会。叶笃慎上中学时,张寿臣和陶湘如在天晴茶楼(后改名大观楼)演出,笃慎到后台去看他,对他说:“那个说铃铛的段子(《铃档谱》)我都会说。”张寿臣很好奇,让叶笃慎说给他听。叶笃慎说:“我自己没法说啊,得有个捧的。”张寿臣就笑,说我给你捧着吧。两个人就在后台说完了这个段子,张寿臣说:“不对!是这么说。”给他改。
常宝堃在天津一炮打红,叶笃慎总去听常宝堃的相声。宝堃比笃慎年长两岁,二人很快成了好友。笃慎向宝堃学了许多段子,不时上台演一段,还到谦德庄、南市等明地上去玩票。反正不挣钱,其他相声演员没有意见。
侯一尘 张寿臣 常连安
此时父亲叶崇质已经去世,长子叶笃仁继承父业,在银行做经理人。大哥发现笃慎在外票相声,制止了他好几次,他都不听。大哥认为这个小弟辱没门第、败坏家风,给了他一些股票,把他赶出了家门,登报和他脱离了关系。叶笃慎确实也是爱相声胜过爱江山,没了家里的管束,反而如鱼得水,放开手学相声了。他在小梨园经常宝堃介绍,想拜寿爷为师。但因为家庭关系,张寿臣未敢接受。
张寿臣去北京演出,叶笃慎又追到北京。当时张寿臣没有捧活的,叶笃慎就和他在北京小上海游艺厅同台演出。叶笃慎再次提出拜师要求,寿爷也是被他的诚心打动,终于同意,邀请高德明、高德亮兄弟及陈荣启等几位北京好友,在东安市场内润明楼饭庄简单举行了拜师仪式,给他取艺名叶利中。张寿臣的徒弟都用“立”字,而叶利中用的是“利”,有所区别。
老北京天桥
叶家这位十二少,在逃离家庭的路上越走越远——正式下海说了相声,并终生以此为业。这种家庭的孩子成了相声演员,在当时绝无仅有。张寿臣为叶利中捧活一年多,这个过程中,他发现叶利中过去学的活不过硬,便给他加工、纠正,又教他单口相声,教了《小神仙》《贾行家》《五人义》。当时正逢战乱,真正下海说相声,叶利中才明白处世之艰、行艺之难。为难之时,他想起在南京的五哥,想求五哥和家里通融。到了南京,方知五哥又去了重庆,叶利中追去重庆,但并没有找到五哥,只好在重庆扎根,最后落在重庆曲艺团。
50年代,叶利中在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飞笔点太原》《秦琼战关公》《贾行家》;在西安长安书店出版《相声垫话选第一集》;80年代在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歪教书》《怪病怪治》。可以说他在相声艺人里面算是最有文化的人之一。直到80年代,叶利中才回到北京,在北京市曲艺团赵振铎、赵世忠、陈涌泉、李金斗等人的帮助下,与哥哥叶笃义、叶笃庄、叶笃廉、叶笃正、叶笃成团聚,也算了却心愿。(文:何玉新)
叶利中(后排右二)与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