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31日下午1时许，南京市六合区山畔街道的一处中心花园内，一位年纪约15岁左右的女孩用削铅笔刀割腕自杀被路人送往医院。女孩的书包里有一份长达3页纸的遗书，遗书的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妈妈，我觉得，只有我离开这个世界，才有可能不再给你丢脸。”让人吃惊的是，女孩母亲是南京一所重点中学的数学教师程英玲。一位名师的女儿，为什么会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向母亲“谢罪”？
自己自卑
力图打造孩子来弥补
程英玲的要强，在她还是学生时就显露出来了。大二那年，她因为在学校的一次诗歌朗诵中，被评委老师指出“方言较重”，第二天便买来一本新华字典，只要有空就拿出来读。不仅如此，她还专门买了一台小收音机，每天早上眼睛一睁，就跟着收音机里的主持人学说普通话。一年后，操一口标准普通话的程英玲，成了学校广播站的主持人。
大学毕业后，程英玲成为南京市鼓楼区一所重点中学的数学教师。与很多女性婚后便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小家庭不同，程英玲即使是在怀孕以及产后的哺乳期，也没有耽误过一天工作。1998年3月，女儿乐乐来到人世，给这个小家庭增添了许多欢乐，也让身为教师的程英玲有了诸多无形的压力。2002年9月，程英玲把刚满4岁的女儿乐乐送到少年宫去学钢琴。在家里，她还给乐乐制定了严格的练琴时间表和进度，规定乐乐每天弹钢琴的时间不得低于两小时。
让程英玲没有想到的是，乐乐在度过了最初的新鲜期后，对学习钢琴极其抵触。程英玲对女儿的态度也从哄、到吼、再到揍，步步升级。2005年12月底的一天，7岁的乐乐因为没有弹满妈妈规定的练琴时间，又被程英玲罚她加弹两小时。第二天下午，乐乐趁父母都不在家的机会，用削铅笔的小刀在钢琴上划了十几道划痕。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乐乐又偷偷打电话问姑姑：“哪里有卖炸药？我想把钢琴炸了，这样我就再也不要弹琴了……”
程英玲在乐乐无数次又哭又闹坚决不愿意弹钢琴之后，很不甘心地又给女儿报了一个长笛班，没想到乐乐还是百般不乐意去学。看着女儿三天两头哭哭啼啼的样子，乐乐的爸爸无数次地劝程英玲“别再逼孩子了。”可程英玲却一遍遍地举例说：“你看看我们学校的那些老师，哪家的孩子不都是从小就学了一两门乐器。总不至于我们的孩子，什么都不学吧！再说了，以后读高中、考大学，有这些音乐专长还能加分呢。”乐乐的爸爸心疼之余，忍不住问程英玲：“你这么强迫孩子学乐器，真的是为了增加孩子的兴趣爱好，还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虚荣心？”
丈夫的话，一下子击中了程英玲的软肋。出生于江苏北部一个小县城的程英玲，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小地方人，气质跟大城市人明显不同”。即使后来考上大学、留在了省城工作，她依然觉得自己“跟真正的南京人还是有很多差距。”于是，程英玲平日时时处处注意自己的生活细节。
婚后，程英玲多次跟丈夫说：“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一定要早早培养。特别是我自己还是当老师的，可不能弄得自己的孩子还比不过别人。”从女儿乐乐出生之后，程英玲就按自己的想法为她规划了一条“成才之路”：4岁开始学习一至两门乐器，初二之前考过钢琴十级，初三时全力冲刺中考，进入一所名牌学校，将来顺利地进入重点大学……所以，当女儿一次次拒绝学她费尽心思选好的乐器之后，程英玲内心里比自己没有评上职称、没有当上优秀班主任等还要难过。她甚至有几次为此还在同事们面前掉过眼泪，称自己“身为老师，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有教好，很自卑，是个不称职的老师、不称职的母亲。”
逼迫学习
女儿表面听话实则逆反
2010年9月，乐乐升入初一。因为她一直抗拒学乐器，程英玲对女儿的文化课盯得非常紧。为了让女儿有紧迫感，程英玲给乐乐制定了一份非常详细的作息时间表：每天早晨6点必须起床、午休不得超过20分钟、每晚只能看半小时电视新闻、必须复习到11点半以后才能休息……
从乐乐读初一开始，身为数学老师的程英玲，每晚都要在她完成了学校布置的所有作业后，再单独给乐乐出十道左右的数学题让乐乐练习，说是给她“开小灶”。不仅如此，程英玲还给女儿安排了语文和英语的两科家教，这使得乐乐每周六、周日两天都得去上家教课，根本没有休息时间。
2010年12月底的一个星期六晚上，南京下起了鹅毛大雪。乐乐估计大雪肯定会对市区交通产生一定的影响，第二天早晨便准备睡个懒觉，不去上家教课了。没想到，早晨7点半，妈妈还是把她叫醒了。乐乐硬着头皮起床，冒着大雪离开了家门。那天因为雪大路滑，出租车很难招到，乐乐直到晚上8点半钟才回到家。一进门，又累又饿的她苦着脸，满是怨气地问妈妈：“你有没有担心过我的安全？这么大的雪，你还逼着我去补课，你真的就一点也不心疼？”程英玲听罢，瞪大了眼睛反问乐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妈妈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现在不吃苦，说不定以后想吃苦都没有机会了。”乐乐被说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程英玲其实很清楚，自己对女儿学习成绩的严苛要求，已经让她有了比较明显的抵触情绪。怎么样才能让女儿不再抵触？身为教师的程英玲也多次想过这个问题。2012年6月初的一天晚上，程英玲拿了一张旅游宣传彩页告诉乐乐：“一个朋友帮我联系了旅行社，这个暑假我带你去美国旅游去吧。”乍一听，乐乐非常高兴，她下意识地说：“终于可以出去玩玩，不要补课了。”哪知道，她的话音刚落，妈妈就当头给了她一棒：“你想的美。玩完了，回来还是得补啊，否则一个假期过来，你肯定就落到别人后面去了。”乐乐这下有点急了，表情明显不快地说：“我有那么差吗？我的总成绩一直保持在全年级前30名，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放一个完整的暑假？”程英玲给她的回答是：“又来了你！我早就提醒过，你只是在自己本校前30名，在全南京市你能排多少名？在全江苏省你能排到多少名？醒醒吧，别自我感觉良好了，到时候还不知道你会考成啥样呢。我都急死了！”那天晚上，母女俩又是不欢而散。
时刻监控
无中生有引发矛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两周后的期末考试中，乐乐的总分没有进入全年级前50名。分数出来的那天下午，程英玲气急败坏地在两节课的课间时间，就把乐乐从教室里叫了出来，劈头盖脑就是一通责备：“你怎么回事？我自己的女儿都考成这样，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脸去面对学校里的教师和同学了，我真是丢不起这个人！”
那个暑假，不光原先计划好的美国之行泡汤了，连乐乐想去奶奶家住几天的提议，也被程英玲断然否决了。等待乐乐的，是妈妈早已给她布置好的暑假作业，还有每周四天的补课安排。看到班上同学暑假有的外出旅游，有的去走亲访友，乐乐好不羡慕。正巧班上的体育课代表林伟立（化名）暑假随他的父母一起去哈尔滨旅游，乐乐便让林伟立多发点照片给她看看。于是，那几天林伟立经常是白天随父母在外面玩，晚上回来后整理照片，从中选一些漂亮的，通过手机彩信发给乐乐看。
2012年8月16日晚11时许，林伟立连续发了6张他在松花江边嬉戏的照片给乐乐。第二天晚上零点左右，在外面玩了一天的林伟立，又给乐乐发了十多张当天拍的风景照，惹得乐乐好不羡慕，于是便躲在被窝里悄悄打电话跟他聊了一会儿天。乐乐万万没有想到，这件小事后来竟然在家里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一周后，程英玲去交手机话费。因为乐乐的手机一直是由她代缴费，程英玲便下意识地查了她当月的话费和通话记录，结果发现乐乐的手机上竟然有“午夜来电”。程英玲的第一反应是：乐乐早恋了。如临大敌的程英玲，急急忙忙赶回家后，直截了当地问乐乐“已经谈恋爱多久了？”乐乐一下子怔住了，她本能地答道：“谁说我谈恋爱了？我没有啊！”
见乐乐死活不承认，程英玲拿出她在营业厅打印的乐乐手机的通话记录。看到妈妈一副“铁证如山”的样子，乐乐呜咽着说：“你太不尊重我了。你怎么可以私自查看我的通话记录……”此时的程英玲也红了眼圈，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通教训。
更让乐乐没有想到的是，当天晚上程英玲就打电话质问林伟立。为了阻断乐乐与林伟立的联系，她还果断没收了乐乐的手机。不仅如此，程英玲还规定，乐乐上学、放学都必须和她一起走；如果乐乐放学早了，她还没有下班，乐乐必须到她的办公室去看书、写作业，等着她下了班一起走。
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林伟立对程英玲的做法非常不满，开学后便将这事告诉了班上的其他同学，并当众讥笑乐乐：“到底是你妈提前进入了更年期，还是你自己得了妄想症，凭什么说我喜欢你了？如果你喜欢上我了，也可以明说啊，何必非要让你妈出面，来用这出苦肉计呢……”窘得乐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之后，班上的不少男生都尽量减少与乐乐交往，生怕又被她妈妈“上纲上线”。
自杀谢罪
花季少女遗书血泪斑斑
进入初三之后，乐乐的功课更紧了，心理压力也一天天加大。2013年1月底，乐乐的期末考试成绩位列全班总分第4名。因为对自己这次的考试成绩还算满意，寒假期间乐乐做完功课后，会偷偷躲在房间里看一会儿小说。2013年3月5日晚，刚开学不久的乐乐晚上做完作业后，又悄悄躲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张爱玲文集》。不巧这时程英玲突然进去，乐乐被抓了个“现行”。那天晚上，任凭乐乐怎么解释，程英玲始终认为她是“心已经散了，不能集中到学习上了”，并坚持要帮乐乐“查找原因”。
也许是心理压力太大了，两周后的全年级统一测试中，乐乐的总成绩排到了年级200名以外。得知成绩的当晚，乐乐放学以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妈妈办公室等她一起下班，而是一个人坐公交车去了奶奶家。好多天没有见到她的奶奶，高兴地要出去给乐乐买饮料喝，被乐乐拦住了。“奶奶，我不想回自己家了，我想在你家住几天，好吗？”她的话音刚落，妈妈的电话就追来了。
当晚她一踏进家门，妈妈的指责便劈头盖脸而来。见乐乐板着脸一声不吭，程英玲有点急了。她使劲扳过乐乐的肩膀，大着嗓门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除了好好复习，争取考出好成绩，我还能怎么样？”泣不成声的乐乐抹着眼泪冲进了自己的房间，连当天的晚饭都不肯吃。第二天上午，乐乐坚持说自己头疼，说要请一堂课的假去医院看病，以此躲避和妈妈一起去学校。之后的连续两天，乐乐不愿意与任何人说话，放了学就直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3月31日是星期天，那天上午，丈夫出差了，程英玲去学校值班。临走时，她叮嘱乐乐做作业。她出门后不久，乐乐也背着平时上学的双肩书包出了门，花了近一个半小时一路坐车来到了位于南京市郊的六合区山畔街道，想去姑姑家去串串门。但是，等乐乐走到离姑姑家不远的一个中心花园后，突然想起几天前自己躲到奶奶家的那件事。“如果妈妈打电话到奶奶家找不到我，肯定还是会打到姑姑家，毕竟家里就这几个亲戚啊。那样的话，妈妈肯定又要生气了……”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12点了，又累又饿的乐乐坐在中心花园里不知如何是好。好半天，她从书包里的作业本上给妈妈写了一封遗书：
“妈妈，我觉得，只有我离开这个世界，才有可能不再给你丢脸。妈妈，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我真的努力了。以前，好多同学羡慕我，说我有个当老师的妈妈，一定能沾很多光，但我觉得根本不是这样。我知道，所有的老师都喜欢每次考第一名的学生，你也老在家里夸你们班上那个总考第一名的学生。其实我也想每次都考第一名，但我总是做不到，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每次我只要考得不好，心里就非常紧张，因为你老说，我考得不好就会让你脸上无光，让你丢人，还让我不要在外面说是你的女儿，说丢不起这个人。那我怎么办呢？我真的也很想每次考第一名，真的……妈妈，最近我老是觉得学不下去，上课也老是觉得听不进去，但我不敢告诉你。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中考了，我估计我肯定进不了年级前30名。我该如何面对你？我肯定又要让你丢人了！妈妈，想来想去，我还是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吧，觉得这样的话，我就再也不会让你丢人了……”
当天下午3点多钟，正在学校值班的程英玲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这才得知乐乐用削铅笔刀割腕自杀的事。她疯了一样地赶到医院，抱起已经脱离危险、正在急诊室输液的乐乐，哭喊道：“宝贝，妈妈再也不逼你了……”
（文中人物为化名）
幸福提醒
“太丢妈妈的人了”和“妈妈，我再也不会让你丢人了”，母女的这番对话触目惊心，细究下去，逼迫女儿学习表面上是为了女儿的未来考虑，而实则是为了满足自己人前人后的虚荣心。这种现象在如今的社会比比皆是，成绩的好坏，技术的高低成了衡量一个人是否成才的关键，也变成了家长们互相攀比的筹码。人的一生，青年的岁月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可乐乐却一样样丧失了。当她花样的年华不堪重负企图通过自杀来结束这一切时，广大的家长们不该为此惊醒吗？
编辑：成小晟 [email protected]
2013年3月31日下午1时许，南京市六合区山畔街道的一处中心花园内，一位年纪约15岁左右的女孩用削铅笔刀割腕自杀被路人送往医院。女孩的书包里有一份长达3页纸的遗书，遗书的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妈妈，我觉得，只有我离开这个世界，才有可能不再给你丢脸。”让人吃惊的是，女孩母亲是南京一所重点中学的数学教师程英玲。一位名师的女儿，为什么会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向母亲“谢罪”？
自己自卑
力图打造孩子来弥补
程英玲的要强，在她还是学生时就显露出来了。大二那年，她因为在学校的一次诗歌朗诵中，被评委老师指出“方言较重”，第二天便买来一本新华字典，只要有空就拿出来读。不仅如此，她还专门买了一台小收音机，每天早上眼睛一睁，就跟着收音机里的主持人学说普通话。一年后，操一口标准普通话的程英玲，成了学校广播站的主持人。
大学毕业后，程英玲成为南京市鼓楼区一所重点中学的数学教师。与很多女性婚后便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小家庭不同，程英玲即使是在怀孕以及产后的哺乳期，也没有耽误过一天工作。1998年3月，女儿乐乐来到人世，给这个小家庭增添了许多欢乐，也让身为教师的程英玲有了诸多无形的压力。2002年9月，程英玲把刚满4岁的女儿乐乐送到少年宫去学钢琴。在家里，她还给乐乐制定了严格的练琴时间表和进度，规定乐乐每天弹钢琴的时间不得低于两小时。
让程英玲没有想到的是，乐乐在度过了最初的新鲜期后，对学习钢琴极其抵触。程英玲对女儿的态度也从哄、到吼、再到揍，步步升级。2005年12月底的一天，7岁的乐乐因为没有弹满妈妈规定的练琴时间，又被程英玲罚她加弹两小时。第二天下午，乐乐趁父母都不在家的机会，用削铅笔的小刀在钢琴上划了十几道划痕。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乐乐又偷偷打电话问姑姑：“哪里有卖炸药？我想把钢琴炸了，这样我就再也不要弹琴了……”
程英玲在乐乐无数次又哭又闹坚决不愿意弹钢琴之后，很不甘心地又给女儿报了一个长笛班，没想到乐乐还是百般不乐意去学。看着女儿三天两头哭哭啼啼的样子，乐乐的爸爸无数次地劝程英玲“别再逼孩子了。”可程英玲却一遍遍地举例说：“你看看我们学校的那些老师，哪家的孩子不都是从小就学了一两门乐器。总不至于我们的孩子，什么都不学吧！再说了，以后读高中、考大学，有这些音乐专长还能加分呢。”乐乐的爸爸心疼之余，忍不住问程英玲：“你这么强迫孩子学乐器，真的是为了增加孩子的兴趣爱好，还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虚荣心？”
丈夫的话，一下子击中了程英玲的软肋。出生于江苏北部一个小县城的程英玲，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小地方人，气质跟大城市人明显不同”。即使后来考上大学、留在了省城工作，她依然觉得自己“跟真正的南京人还是有很多差距。”于是，程英玲平日时时处处注意自己的生活细节。
婚后，程英玲多次跟丈夫说：“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一定要早早培养。特别是我自己还是当老师的，可不能弄得自己的孩子还比不过别人。”从女儿乐乐出生之后，程英玲就按自己的想法为她规划了一条“成才之路”：4岁开始学习一至两门乐器，初二之前考过钢琴十级，初三时全力冲刺中考，进入一所名牌学校，将来顺利地进入重点大学……所以，当女儿一次次拒绝学她费尽心思选好的乐器之后，程英玲内心里比自己没有评上职称、没有当上优秀班主任等还要难过。她甚至有几次为此还在同事们面前掉过眼泪，称自己“身为老师，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有教好，很自卑，是个不称职的老师、不称职的母亲。”
逼迫学习
女儿表面听话实则逆反
2010年9月，乐乐升入初一。因为她一直抗拒学乐器，程英玲对女儿的文化课盯得非常紧。为了让女儿有紧迫感，程英玲给乐乐制定了一份非常详细的作息时间表：每天早晨6点必须起床、午休不得超过20分钟、每晚只能看半小时电视新闻、必须复习到11点半以后才能休息……
从乐乐读初一开始，身为数学老师的程英玲，每晚都要在她完成了学校布置的所有作业后，再单独给乐乐出十道左右的数学题让乐乐练习，说是给她“开小灶”。不仅如此，程英玲还给女儿安排了语文和英语的两科家教，这使得乐乐每周六、周日两天都得去上家教课，根本没有休息时间。
2010年12月底的一个星期六晚上，南京下起了鹅毛大雪。乐乐估计大雪肯定会对市区交通产生一定的影响，第二天早晨便准备睡个懒觉，不去上家教课了。没想到，早晨7点半，妈妈还是把她叫醒了。乐乐硬着头皮起床，冒着大雪离开了家门。那天因为雪大路滑，出租车很难招到，乐乐直到晚上8点半钟才回到家。一进门，又累又饿的她苦着脸，满是怨气地问妈妈：“你有没有担心过我的安全？这么大的雪，你还逼着我去补课，你真的就一点也不心疼？”程英玲听罢，瞪大了眼睛反问乐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妈妈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现在不吃苦，说不定以后想吃苦都没有机会了。”乐乐被说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程英玲其实很清楚，自己对女儿学习成绩的严苛要求，已经让她有了比较明显的抵触情绪。怎么样才能让女儿不再抵触？身为教师的程英玲也多次想过这个问题。2012年6月初的一天晚上，程英玲拿了一张旅游宣传彩页告诉乐乐：“一个朋友帮我联系了旅行社，这个暑假我带你去美国旅游去吧。”乍一听，乐乐非常高兴，她下意识地说：“终于可以出去玩玩，不要补课了。”哪知道，她的话音刚落，妈妈就当头给了她一棒：“你想的美。玩完了，回来还是得补啊，否则一个假期过来，你肯定就落到别人后面去了。”乐乐这下有点急了，表情明显不快地说：“我有那么差吗？我的总成绩一直保持在全年级前30名，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放一个完整的暑假？”程英玲给她的回答是：“又来了你！我早就提醒过，你只是在自己本校前30名，在全南京市你能排多少名？在全江苏省你能排到多少名？醒醒吧，别自我感觉良好了，到时候还不知道你会考成啥样呢。我都急死了！”那天晚上，母女俩又是不欢而散。
时刻监控
无中生有引发矛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两周后的期末考试中，乐乐的总分没有进入全年级前50名。分数出来的那天下午，程英玲气急败坏地在两节课的课间时间，就把乐乐从教室里叫了出来，劈头盖脑就是一通责备：“你怎么回事？我自己的女儿都考成这样，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脸去面对学校里的教师和同学了，我真是丢不起这个人！”
那个暑假，不光原先计划好的美国之行泡汤了，连乐乐想去奶奶家住几天的提议，也被程英玲断然否决了。等待乐乐的，是妈妈早已给她布置好的暑假作业，还有每周四天的补课安排。看到班上同学暑假有的外出旅游，有的去走亲访友，乐乐好不羡慕。正巧班上的体育课代表林伟立（化名）暑假随他的父母一起去哈尔滨旅游，乐乐便让林伟立多发点照片给她看看。于是，那几天林伟立经常是白天随父母在外面玩，晚上回来后整理照片，从中选一些漂亮的，通过手机彩信发给乐乐看。
2012年8月16日晚11时许，林伟立连续发了6张他在松花江边嬉戏的照片给乐乐。第二天晚上零点左右，在外面玩了一天的林伟立，又给乐乐发了十多张当天拍的风景照，惹得乐乐好不羡慕，于是便躲在被窝里悄悄打电话跟他聊了一会儿天。乐乐万万没有想到，这件小事后来竟然在家里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一周后，程英玲去交手机话费。因为乐乐的手机一直是由她代缴费，程英玲便下意识地查了她当月的话费和通话记录，结果发现乐乐的手机上竟然有“午夜来电”。程英玲的第一反应是：乐乐早恋了。如临大敌的程英玲，急急忙忙赶回家后，直截了当地问乐乐“已经谈恋爱多久了？”乐乐一下子怔住了，她本能地答道：“谁说我谈恋爱了？我没有啊！”
见乐乐死活不承认，程英玲拿出她在营业厅打印的乐乐手机的通话记录。看到妈妈一副“铁证如山”的样子，乐乐呜咽着说：“你太不尊重我了。你怎么可以私自查看我的通话记录……”此时的程英玲也红了眼圈，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通教训。
更让乐乐没有想到的是，当天晚上程英玲就打电话质问林伟立。为了阻断乐乐与林伟立的联系，她还果断没收了乐乐的手机。不仅如此，程英玲还规定，乐乐上学、放学都必须和她一起走；如果乐乐放学早了，她还没有下班，乐乐必须到她的办公室去看书、写作业，等着她下了班一起走。
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林伟立对程英玲的做法非常不满，开学后便将这事告诉了班上的其他同学，并当众讥笑乐乐：“到底是你妈提前进入了更年期，还是你自己得了妄想症，凭什么说我喜欢你了？如果你喜欢上我了，也可以明说啊，何必非要让你妈出面，来用这出苦肉计呢……”窘得乐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之后，班上的不少男生都尽量减少与乐乐交往，生怕又被她妈妈“上纲上线”。
自杀谢罪
花季少女遗书血泪斑斑
进入初三之后，乐乐的功课更紧了，心理压力也一天天加大。2013年1月底，乐乐的期末考试成绩位列全班总分第4名。因为对自己这次的考试成绩还算满意，寒假期间乐乐做完功课后，会偷偷躲在房间里看一会儿小说。2013年3月5日晚，刚开学不久的乐乐晚上做完作业后，又悄悄躲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张爱玲文集》。不巧这时程英玲突然进去，乐乐被抓了个“现行”。那天晚上，任凭乐乐怎么解释，程英玲始终认为她是“心已经散了，不能集中到学习上了”，并坚持要帮乐乐“查找原因”。
也许是心理压力太大了，两周后的全年级统一测试中，乐乐的总成绩排到了年级200名以外。得知成绩的当晚，乐乐放学以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妈妈办公室等她一起下班，而是一个人坐公交车去了奶奶家。好多天没有见到她的奶奶，高兴地要出去给乐乐买饮料喝，被乐乐拦住了。“奶奶，我不想回自己家了，我想在你家住几天，好吗？”她的话音刚落，妈妈的电话就追来了。
当晚她一踏进家门，妈妈的指责便劈头盖脸而来。见乐乐板着脸一声不吭，程英玲有点急了。她使劲扳过乐乐的肩膀，大着嗓门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除了好好复习，争取考出好成绩，我还能怎么样？”泣不成声的乐乐抹着眼泪冲进了自己的房间，连当天的晚饭都不肯吃。第二天上午，乐乐坚持说自己头疼，说要请一堂课的假去医院看病，以此躲避和妈妈一起去学校。之后的连续两天，乐乐不愿意与任何人说话，放了学就直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3月31日是星期天，那天上午，丈夫出差了，程英玲去学校值班。临走时，她叮嘱乐乐做作业。她出门后不久，乐乐也背着平时上学的双肩书包出了门，花了近一个半小时一路坐车来到了位于南京市郊的六合区山畔街道，想去姑姑家去串串门。但是，等乐乐走到离姑姑家不远的一个中心花园后，突然想起几天前自己躲到奶奶家的那件事。“如果妈妈打电话到奶奶家找不到我，肯定还是会打到姑姑家，毕竟家里就这几个亲戚啊。那样的话，妈妈肯定又要生气了……”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12点了，又累又饿的乐乐坐在中心花园里不知如何是好。好半天，她从书包里的作业本上给妈妈写了一封遗书：
“妈妈，我觉得，只有我离开这个世界，才有可能不再给你丢脸。妈妈，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我真的努力了。以前，好多同学羡慕我，说我有个当老师的妈妈，一定能沾很多光，但我觉得根本不是这样。我知道，所有的老师都喜欢每次考第一名的学生，你也老在家里夸你们班上那个总考第一名的学生。其实我也想每次都考第一名，但我总是做不到，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每次我只要考得不好，心里就非常紧张，因为你老说，我考得不好就会让你脸上无光，让你丢人，还让我不要在外面说是你的女儿，说丢不起这个人。那我怎么办呢？我真的也很想每次考第一名，真的……妈妈，最近我老是觉得学不下去，上课也老是觉得听不进去，但我不敢告诉你。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中考了，我估计我肯定进不了年级前30名。我该如何面对你？我肯定又要让你丢人了！妈妈，想来想去，我还是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吧，觉得这样的话，我就再也不会让你丢人了……”
当天下午3点多钟，正在学校值班的程英玲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这才得知乐乐用削铅笔刀割腕自杀的事。她疯了一样地赶到医院，抱起已经脱离危险、正在急诊室输液的乐乐，哭喊道：“宝贝，妈妈再也不逼你了……”
（文中人物为化名）
幸福提醒
“太丢妈妈的人了”和“妈妈，我再也不会让你丢人了”，母女的这番对话触目惊心，细究下去，逼迫女儿学习表面上是为了女儿的未来考虑，而实则是为了满足自己人前人后的虚荣心。这种现象在如今的社会比比皆是，成绩的好坏，技术的高低成了衡量一个人是否成才的关键，也变成了家长们互相攀比的筹码。人的一生，青年的岁月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可乐乐却一样样丧失了。当她花样的年华不堪重负企图通过自杀来结束这一切时，广大的家长们不该为此惊醒吗？
编辑：成小晟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