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洗澡
67岁的农民李岁建，8岁时
在葫芦河里学狗刨
差点被暴涨的河水带走
18岁时，又红又专的钢铁工人
第一次在高峡铁矿的职工澡堂里
惶然面对自己青春失血的胴体
此后多年，他一直被什么驱赶着
四处奔走，却没有完整地洗过一次澡
直到2010年秋天，当他在丰收的苹果树下
看到天空倾斜，大地旋转
瞬间升高的血压
把他一寸寸压低，再压低
一直低到坚硬的尘埃里
当他从内科病房又一次奇迹般地站起来
我说，爸，洗个澡吧!
当他像个孩子，羞涩地背身捂着私处
我只希望这温热的流水
能够快一些。再快一些
好抚平那些沟壑，那些褶皱，带走
这个老人体内的霜雪，石块，荆棘
带走一个儿子的羞愧和泪水――
活了37岁，我能做到的
也仅仅是给这个被我喊做父亲的男人
耐心地洗一回澡
春天的印刷厂
那是春天，油墨的清香
和槐花的味道一起，飘荡在县城的上空
年轻的女工，从车间里轻盈飞出
像一册册装帧新颖的书本
立即被众多目光追随
仿古的楼阁上
心怀天下的中学生，登高远望
多年以前，我也曾加入其中
一栋临街的影楼里，众多
心怀美好的年轻人
认同于爱情的最好结果
就是一夫一妻的婚姻
后来我再一次到印刷厂
他已被时代挤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
浓烈的油墨，已经
被改制的秋风吹散
门外老刘兴奋地给我推介：
“这里是黄金地段，保证升值!”
对他来说，只要有饭可吃
做印刷厂的门卫，和做小区的门卫
意义是一样的
辨认
从一粒沙子里，你要辨认出
风的形状
从那些白头的芦苇上
你要辨认出时间的力量
在黑水故国，我用去一个下午的时间
辨认梭梭木、芨芨草、五星杨
辨认出一对子母砖上
先民残存的指印和体温
在祁连雪峰下，依次辨认出
驼队、丝绸、葡萄美酒
和一匹汗血宝马的嘶鸣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十二月的天空下
心怀天下的人。远在河西
仔细辨认着鹰隼的踪迹
地平线
那时候我常常独自凝望着地平线
而旭日就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眨眼之间，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当我从远方归来
日复一日，看着
落日被犬牙交错的楼群
小口小口地吞咽
当我侧身走过陌生的人群
失身于眼前琐碎的生活
――那时候，我多么爱地平线
爱着那虚无的远方或者更远
给父亲洗澡
67岁的农民李岁建，8岁时
在葫芦河里学狗刨
差点被暴涨的河水带走
18岁时，又红又专的钢铁工人
第一次在高峡铁矿的职工澡堂里
惶然面对自己青春失血的胴体
此后多年，他一直被什么驱赶着
四处奔走，却没有完整地洗过一次澡
直到2010年秋天，当他在丰收的苹果树下
看到天空倾斜，大地旋转
瞬间升高的血压
把他一寸寸压低，再压低
一直低到坚硬的尘埃里
当他从内科病房又一次奇迹般地站起来
我说，爸，洗个澡吧!
当他像个孩子，羞涩地背身捂着私处
我只希望这温热的流水
能够快一些。再快一些
好抚平那些沟壑，那些褶皱，带走
这个老人体内的霜雪，石块，荆棘
带走一个儿子的羞愧和泪水――
活了37岁，我能做到的
也仅仅是给这个被我喊做父亲的男人
耐心地洗一回澡
春天的印刷厂
那是春天，油墨的清香
和槐花的味道一起，飘荡在县城的上空
年轻的女工，从车间里轻盈飞出
像一册册装帧新颖的书本
立即被众多目光追随
仿古的楼阁上
心怀天下的中学生，登高远望
多年以前，我也曾加入其中
一栋临街的影楼里，众多
心怀美好的年轻人
认同于爱情的最好结果
就是一夫一妻的婚姻
后来我再一次到印刷厂
他已被时代挤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
浓烈的油墨，已经
被改制的秋风吹散
门外老刘兴奋地给我推介：
“这里是黄金地段，保证升值!”
对他来说，只要有饭可吃
做印刷厂的门卫，和做小区的门卫
意义是一样的
辨认
从一粒沙子里，你要辨认出
风的形状
从那些白头的芦苇上
你要辨认出时间的力量
在黑水故国，我用去一个下午的时间
辨认梭梭木、芨芨草、五星杨
辨认出一对子母砖上
先民残存的指印和体温
在祁连雪峰下，依次辨认出
驼队、丝绸、葡萄美酒
和一匹汗血宝马的嘶鸣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十二月的天空下
心怀天下的人。远在河西
仔细辨认着鹰隼的踪迹
地平线
那时候我常常独自凝望着地平线
而旭日就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眨眼之间，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当我从远方归来
日复一日，看着
落日被犬牙交错的楼群
小口小口地吞咽
当我侧身走过陌生的人群
失身于眼前琐碎的生活
――那时候，我多么爱地平线
爱着那虚无的远方或者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