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在飞龙峡里等待我的，是一场华美的艳遇，却不想我邂逅的，是难以承受的生命之轻。 1 写完一个催命的中篇，我一头扎进飞龙峡。 三年前，一位崂山道士断言，我在40岁前会撞桃花运，对此我一直耿耿于怀。在梦中倒有几次艳遇，但是现实中，心里总有一个小小的悬念缺失着。最近，突然有人说我长的酷似“范跑跑”，我不生气，这么儒雅的尊容，容易吸引女人。 我是在“半山亭”里遇到她的。她说，我可以吸烟吗?我四顾无人，确定是对我说的，就故作平淡地说，悉听尊便。她随即点上一支细长的女士雪茄，优雅地吸起来。 我想到那年在巴黎，赛纳河边，有位金发女郎，用英语问我同样的问题我可以吸烟吗?我也是这样地回答No，go ahead。赛纳河潋滟的水光需要配上一个吸烟的金发女郎，这是一种矛盾的文明，就像艺术之都的地铁里必藏有体面的乞丐。 你讨厌女士吸烟吗?她问。 哦不，是欣赏。我说，我在英国诺丁汉大学学习的时候，每天早晨擦楼道的黑人女孩Jane都去阳台吸烟。在孤独的异乡，她是我的“黑颜知己”，我甚至经常给她买烟。分别的时候，我们相拥长吻，赚足了她嘴里的烟味。文明从来不是纯粹的，有很多副产品，急也没用。我兀自说着，她陶醉地吸着，袅袅的烟雾飘在她白净的脸前，迷蒙的双眼储满暖昧。我不敢直视那两汪湖水，心怀鬼胎地塑着远处的山。 下一步去哪儿?她又问。情人谷。我说。同路!她兴奋地掐灭烟蒂，放进背包里一个小方便袋中。我一点不感到意外。在一片原始的大山中，一个女子主动要求与孤寂的我同行，这还能意味若什么?我确定要走桃花运了! 2 在幽深狭长的峡谷栈道上，两个素昧平生的人战战兢兢地牵手。在陡峭险峻的地方，我甚至有个冲动，想要拥她入怀。上帝的安排自然天衣无缝。我龌龊的心里一直认为人生应该有至少一次艳遇，哪怕是一次不成功的艳遇。 作家李国文先生说，凡才子，皆风流潇洒，而且在男女之事上，持浪漫态度。浪漫是文人的天性。 爬上一段山崖后，她喘得厉害，脸憋得通红。你没事吧?我关切地问。内急，要解手，她捂着肚子弓着腰说。荒山野岭的哪里有厕所!我往一块巨石一指那后面，我给你放哨。其实视野之内无人影，她最大的担心应该是我。不过她别无选择了，咬牙切齿地说你背过身，不许回头，不然烂眼珠子坏心肝!我笑了哥们什么没见过?再说有巨石挡着。 我听到背后哗哗的水声，想到作家西川在《游荡与闲谈》里的一句话厕所是文明，在光天化日下撒尿是一种更古老的文明。成熟男人，应懂得风物长宜放眼量。 你怎么敢和陌生的男人单独在一起'你就那么信任我，我问。 说实话，我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有贼心没贼胆。在一个毫不设防的女子面前，我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最近听说朋友去海南出趟差，回来就害了病，痛不欲生。想到这些，我走桃花运的欲望一下减去大半。 其实，我认识你，你就是荒城吧，没错，肯定是。报上登过你的照片，额头上的疤痕总不会是假的吧?经常在报刊上拜读你的文章，你的文字里透着悲天悯人的特质，所以断定你是一个善良的人，至少不是坏人。她仰着头，期待我做肯定的回答。哎，她居然认识我!我剩下的一半欲望又消失了!我想告诉她“文如其人”是个陷阱，很多才子其实是流氓，可是晚了，我已错过了做流氓的时机。现在我只能假装正经。 其实，我真的渴望一次艳遇! 3 在苍茫的大山中，一个卑微的写手，偶遇自己的知音，总算有一点因缘吧。我不死心。 我是荒城，这下你放心了吧'天色将晚，前面山村里有客栈，我们去投宿吧。我进一步试探她。 她很兴奋地点点头，说她计划在山里转三天。我摸不透她，一个弱女子独闯山林真不多见。但她的单纯很容易解除我的戒备。我一向觉得自己擅长揣摩他人的品性。从一路的谈吐举止看，她纯净得就像七星瀑下的那股清流。我还没透露一下，她有30岁的样子，文静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野性，尤其是她吸烟的时候。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吸烟。 路过一座寺院。一枝熟杏探出墙外。我说，哪个混蛋定下的规矩，红杏不可出墙。她顺手摘了一颗杏子，真甜-她嫣然一笑说，红杏出墙责任在墙，或者在垒墙的人，关红杏屁事?旷野之上，桃李遍布，横出斜逸，何谓出墙?墙不过是人的思想而已。在冥冥的暮色中，空寂的峡谷里，一男一女谈论这个话题，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 山村客栈是制造浪漫的理想场所。我们开了一个房间，彼此心照不宣。这里住满了背包客。她洗完澡，站在我面前，浑身散发着女人的香味。她平静地注视我，微微地喘气，夜色在她眼里闪烁。只有笨蛋才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我的心里像有一辆康拜因突突地驶过，十万匹猎豹被震醒了，正蓄势待发。 别误会，和你开一个房间是为了安全起见，我相信你的人品。你睡沙发，我睡床。不准越雷池一步，如果你不能自持，请到门外将就一下。她平静地说，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灯熄掉了，世界回到洪荒时代，只有两个人。我哑口无言。她拯救了我。我的欲望终于被黑夜吞噬了。 4 早晨，我被山雀的鸣叫唤醒，她已披衣坐在床上。 你真的不认识我?她点燃一支烟后问我。 不，不认识，真的。难道我非要认识你才行?我有些莫名其妙。 是的，应该认识。20年前，你就是我的偶像。那时候，你是少先队大队长，我是咱三班的中队长。 我茫然地拍着脑袋说，想不起来了，记忆对我来说是一种负累。 她吐了一口烟，脸上显出失望的神情。她说，我是唐山大地震的孤儿，灾难爆发时，我刚刚一岁。这座城市收养了我，我们有幸在同一所学校度过了童年和少年。初二的时候，我回到唐山就学。但我忘不掉养我的这座城市，大学毕业后，我悄悄地回来了，像约定的一场春雨撒在黑暗的夜里，没有惊动任何人。 于小惠，小惠，你是小惠!我破碎的记忆终于聚拢在一起，拼起一段遥远的往事。 于小惠，我多年的同桌，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因为灾难明亮的眸子里充满对这个世界的惊恐，是我们纯真的友谊使那双眼睛逐渐焕发出笑意。是的，后来她回到了唐山。彼时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我也长成了青葱少年。分手时，我们的心里储满了淡淡的忧伤。自从步入初中，我们不再像一对顽童那样牵手。即使无意中目光对视，也会激起几分羞涩。但那天去车站送她，我又牵了她的手，一股莫名的暖意从一个懵懂少年的身上滚过。 不想那一别，竟是20年相忘于江湖! 20年前的少男少女再一次牵手，泪眼礞胧。这就是宿命，当年的分别，是为了今日的相聚，谁都难以预料，谁都无法抗拒。 我现在叫兰惠，想必你不会陌生吧。她说。 我又一次愕然!兰惠?本埠晚报的专栏作家? 对，和你打过笔仗。我了解你的弱点：悲 天悯人，忧郁晦涩。可你不知道兰惠是我，你明我暗，暗箭难防，最后你落荒而逃了，呵呵 她吃吃地笑了，像是当年笑声的回放。 笔墨官司，只当是游戏。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吧，过得怎样?我急切地问。 哎，当年和你一样，误入歧途，跳进文字的炼狱，终于修炼成“剩女”，32了，守身如玉，说这话鬼才相信!但这是真的。 一丝凄凉的夜风从天窗钻入。 好像报上说你身体欠佳，搁笔了， 是的，我的时间不多了。 5 汶川大地震让我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我必须体验到人间所有的滋味，尤其做母亲的滋味。人生何其脆弱，美梦随时可能终止，就一瞬间，万缕情丝成千古。 我不可能结婚了，但我有做母亲的权利。你知道，我没有亲人，但我得找一个可以托付后事的人。也许是上天的旨意，让我遇见了你，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回想这么多年，结交的人形形色色，但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可谓凤毛麟角。还是当年我们那种友情纯净啊!这几年我苦苦追寻，希望找回儿时的旧梦，这样，我也死而无憾了 她淡淡地说着，淡淡地笑着，淡淡地流若泪。 你……不……不会死，不会!我此时却讷于言。 不，死亡是圆满的结局。韩少功说，人生若没有死亡，那才是一次不光彩的欠债不还!社会养育了我，我要归还我的所有。我已经签了协议，死后捐献遗体。我不会挺在医院里等着上帝叫号，我要完成我所有的宿愿。我很幸运，一切如愿，上帝是公平的…… 我紧紧地握着小惠的手，希望给她少年时的感觉。我的小伙伴，我的同学，我的笔友。我的对手，我的旅伴……不，她只是一个女人! 替我去趟绵阳好吗?小惠问。 不，我长得酷似“范跑跑”，去了是找死。我调侃道。 我在那里认养了一个孤儿，可是我养不大她了。她将是我所有遗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其实，我们都是地震的遗产，希望你替我关照她，她是我生命的继续。小惠又一次点上一支烟。 真正的朋友就是可以托孤的那个人，我知道你会答应我。小惠的眼里充满信任和期待。 要不要带孩子来看看你?我说。 不，不要。她已经面对了太多的死亡，不能再让她眼看我死去。她还小，承受不了太多的痛苦。你去吧，办完事就回来。我希望你送我上路，你知道，在这个城市，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我送走了小惠。那天我专门搜罗了我们小时候闹的几个笑话，牵着她苍白的手缓缓地讲给她听。小惠就在咯咯的笑声中踏上了去天国的路。我安顿完小惠的后事，就踏上西去的列车。那里有小惠最大的夙愿，我得替她完成。 令我惊讶的是，那个孤儿，长得酷似当年的于小惠，连发型都一样，也是两只俏皮的羊角辫!从现在起，她就是我的女儿了，小惠，你在天国可以放心了! 6 时间：2009年6月末。地点：飞龙峡。我的一次原本预期的美丽艳遇，竟然成为了我人生中一次灵魂的洗礼和转折。
我一直以为，在飞龙峡里等待我的，是一场华美的艳遇，却不想我邂逅的，是难以承受的生命之轻。 1 写完一个催命的中篇，我一头扎进飞龙峡。 三年前，一位崂山道士断言，我在40岁前会撞桃花运，对此我一直耿耿于怀。在梦中倒有几次艳遇，但是现实中，心里总有一个小小的悬念缺失着。最近，突然有人说我长的酷似“范跑跑”，我不生气，这么儒雅的尊容，容易吸引女人。 我是在“半山亭”里遇到她的。她说，我可以吸烟吗?我四顾无人，确定是对我说的，就故作平淡地说，悉听尊便。她随即点上一支细长的女士雪茄，优雅地吸起来。 我想到那年在巴黎，赛纳河边，有位金发女郎，用英语问我同样的问题我可以吸烟吗?我也是这样地回答No，go ahead。赛纳河潋滟的水光需要配上一个吸烟的金发女郎，这是一种矛盾的文明，就像艺术之都的地铁里必藏有体面的乞丐。 你讨厌女士吸烟吗?她问。 哦不，是欣赏。我说，我在英国诺丁汉大学学习的时候，每天早晨擦楼道的黑人女孩Jane都去阳台吸烟。在孤独的异乡，她是我的“黑颜知己”，我甚至经常给她买烟。分别的时候，我们相拥长吻，赚足了她嘴里的烟味。文明从来不是纯粹的，有很多副产品，急也没用。我兀自说着，她陶醉地吸着，袅袅的烟雾飘在她白净的脸前，迷蒙的双眼储满暖昧。我不敢直视那两汪湖水，心怀鬼胎地塑着远处的山。 下一步去哪儿?她又问。情人谷。我说。同路!她兴奋地掐灭烟蒂，放进背包里一个小方便袋中。我一点不感到意外。在一片原始的大山中，一个女子主动要求与孤寂的我同行，这还能意味若什么?我确定要走桃花运了! 2 在幽深狭长的峡谷栈道上，两个素昧平生的人战战兢兢地牵手。在陡峭险峻的地方，我甚至有个冲动，想要拥她入怀。上帝的安排自然天衣无缝。我龌龊的心里一直认为人生应该有至少一次艳遇，哪怕是一次不成功的艳遇。 作家李国文先生说，凡才子，皆风流潇洒，而且在男女之事上，持浪漫态度。浪漫是文人的天性。 爬上一段山崖后，她喘得厉害，脸憋得通红。你没事吧?我关切地问。内急，要解手，她捂着肚子弓着腰说。荒山野岭的哪里有厕所!我往一块巨石一指那后面，我给你放哨。其实视野之内无人影，她最大的担心应该是我。不过她别无选择了，咬牙切齿地说你背过身，不许回头，不然烂眼珠子坏心肝!我笑了哥们什么没见过?再说有巨石挡着。 我听到背后哗哗的水声，想到作家西川在《游荡与闲谈》里的一句话厕所是文明，在光天化日下撒尿是一种更古老的文明。成熟男人，应懂得风物长宜放眼量。 你怎么敢和陌生的男人单独在一起'你就那么信任我，我问。 说实话，我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有贼心没贼胆。在一个毫不设防的女子面前，我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最近听说朋友去海南出趟差，回来就害了病，痛不欲生。想到这些，我走桃花运的欲望一下减去大半。 其实，我认识你，你就是荒城吧，没错，肯定是。报上登过你的照片，额头上的疤痕总不会是假的吧?经常在报刊上拜读你的文章，你的文字里透着悲天悯人的特质，所以断定你是一个善良的人，至少不是坏人。她仰着头，期待我做肯定的回答。哎，她居然认识我!我剩下的一半欲望又消失了!我想告诉她“文如其人”是个陷阱，很多才子其实是流氓，可是晚了，我已错过了做流氓的时机。现在我只能假装正经。 其实，我真的渴望一次艳遇! 3 在苍茫的大山中，一个卑微的写手，偶遇自己的知音，总算有一点因缘吧。我不死心。 我是荒城，这下你放心了吧'天色将晚，前面山村里有客栈，我们去投宿吧。我进一步试探她。 她很兴奋地点点头，说她计划在山里转三天。我摸不透她，一个弱女子独闯山林真不多见。但她的单纯很容易解除我的戒备。我一向觉得自己擅长揣摩他人的品性。从一路的谈吐举止看，她纯净得就像七星瀑下的那股清流。我还没透露一下，她有30岁的样子，文静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野性，尤其是她吸烟的时候。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吸烟。 路过一座寺院。一枝熟杏探出墙外。我说，哪个混蛋定下的规矩，红杏不可出墙。她顺手摘了一颗杏子，真甜-她嫣然一笑说，红杏出墙责任在墙，或者在垒墙的人，关红杏屁事?旷野之上，桃李遍布，横出斜逸，何谓出墙?墙不过是人的思想而已。在冥冥的暮色中，空寂的峡谷里，一男一女谈论这个话题，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 山村客栈是制造浪漫的理想场所。我们开了一个房间，彼此心照不宣。这里住满了背包客。她洗完澡，站在我面前，浑身散发着女人的香味。她平静地注视我，微微地喘气，夜色在她眼里闪烁。只有笨蛋才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我的心里像有一辆康拜因突突地驶过，十万匹猎豹被震醒了，正蓄势待发。 别误会，和你开一个房间是为了安全起见，我相信你的人品。你睡沙发，我睡床。不准越雷池一步，如果你不能自持，请到门外将就一下。她平静地说，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灯熄掉了，世界回到洪荒时代，只有两个人。我哑口无言。她拯救了我。我的欲望终于被黑夜吞噬了。 4 早晨，我被山雀的鸣叫唤醒，她已披衣坐在床上。 你真的不认识我?她点燃一支烟后问我。 不，不认识，真的。难道我非要认识你才行?我有些莫名其妙。 是的，应该认识。20年前，你就是我的偶像。那时候，你是少先队大队长，我是咱三班的中队长。 我茫然地拍着脑袋说，想不起来了，记忆对我来说是一种负累。 她吐了一口烟，脸上显出失望的神情。她说，我是唐山大地震的孤儿，灾难爆发时，我刚刚一岁。这座城市收养了我，我们有幸在同一所学校度过了童年和少年。初二的时候，我回到唐山就学。但我忘不掉养我的这座城市，大学毕业后，我悄悄地回来了，像约定的一场春雨撒在黑暗的夜里，没有惊动任何人。 于小惠，小惠，你是小惠!我破碎的记忆终于聚拢在一起，拼起一段遥远的往事。 于小惠，我多年的同桌，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因为灾难明亮的眸子里充满对这个世界的惊恐，是我们纯真的友谊使那双眼睛逐渐焕发出笑意。是的，后来她回到了唐山。彼时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我也长成了青葱少年。分手时，我们的心里储满了淡淡的忧伤。自从步入初中，我们不再像一对顽童那样牵手。即使无意中目光对视，也会激起几分羞涩。但那天去车站送她，我又牵了她的手，一股莫名的暖意从一个懵懂少年的身上滚过。 不想那一别，竟是20年相忘于江湖! 20年前的少男少女再一次牵手，泪眼礞胧。这就是宿命，当年的分别，是为了今日的相聚，谁都难以预料，谁都无法抗拒。 我现在叫兰惠，想必你不会陌生吧。她说。 我又一次愕然!兰惠?本埠晚报的专栏作家? 对，和你打过笔仗。我了解你的弱点：悲 天悯人，忧郁晦涩。可你不知道兰惠是我，你明我暗，暗箭难防，最后你落荒而逃了，呵呵 她吃吃地笑了，像是当年笑声的回放。 笔墨官司，只当是游戏。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吧，过得怎样?我急切地问。 哎，当年和你一样，误入歧途，跳进文字的炼狱，终于修炼成“剩女”，32了，守身如玉，说这话鬼才相信!但这是真的。 一丝凄凉的夜风从天窗钻入。 好像报上说你身体欠佳，搁笔了， 是的，我的时间不多了。 5 汶川大地震让我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我必须体验到人间所有的滋味，尤其做母亲的滋味。人生何其脆弱，美梦随时可能终止，就一瞬间，万缕情丝成千古。 我不可能结婚了，但我有做母亲的权利。你知道，我没有亲人，但我得找一个可以托付后事的人。也许是上天的旨意，让我遇见了你，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回想这么多年，结交的人形形色色，但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可谓凤毛麟角。还是当年我们那种友情纯净啊!这几年我苦苦追寻，希望找回儿时的旧梦，这样，我也死而无憾了 她淡淡地说着，淡淡地笑着，淡淡地流若泪。 你……不……不会死，不会!我此时却讷于言。 不，死亡是圆满的结局。韩少功说，人生若没有死亡，那才是一次不光彩的欠债不还!社会养育了我，我要归还我的所有。我已经签了协议，死后捐献遗体。我不会挺在医院里等着上帝叫号，我要完成我所有的宿愿。我很幸运，一切如愿，上帝是公平的…… 我紧紧地握着小惠的手，希望给她少年时的感觉。我的小伙伴，我的同学，我的笔友。我的对手，我的旅伴……不，她只是一个女人! 替我去趟绵阳好吗?小惠问。 不，我长得酷似“范跑跑”，去了是找死。我调侃道。 我在那里认养了一个孤儿，可是我养不大她了。她将是我所有遗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其实，我们都是地震的遗产，希望你替我关照她，她是我生命的继续。小惠又一次点上一支烟。 真正的朋友就是可以托孤的那个人，我知道你会答应我。小惠的眼里充满信任和期待。 要不要带孩子来看看你?我说。 不，不要。她已经面对了太多的死亡，不能再让她眼看我死去。她还小，承受不了太多的痛苦。你去吧，办完事就回来。我希望你送我上路，你知道，在这个城市，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我送走了小惠。那天我专门搜罗了我们小时候闹的几个笑话，牵着她苍白的手缓缓地讲给她听。小惠就在咯咯的笑声中踏上了去天国的路。我安顿完小惠的后事，就踏上西去的列车。那里有小惠最大的夙愿，我得替她完成。 令我惊讶的是，那个孤儿，长得酷似当年的于小惠，连发型都一样，也是两只俏皮的羊角辫!从现在起，她就是我的女儿了，小惠，你在天国可以放心了! 6 时间：2009年6月末。地点：飞龙峡。我的一次原本预期的美丽艳遇，竟然成为了我人生中一次灵魂的洗礼和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