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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万岁，却因为失去了你，变成了寂寞的云烟。
·从北半球一路颠簸到南半球，再回来的时候，你还会在原地等我吗？在绝望生活的背后，千疮百孔的我们还可以相信爱情吗？
01、我不需要懦弱，我不说对不起，我只会说——滚蛋！
外婆曾经说过我长着一张薄情寡义的脸，其实年纪越大的人说的话越有道理。
我最热衷做的事情就是看书，疯狂地看教科书，如果考不到第一名，我的情绪就会一直低落到下次月考把第二名甩得十万八千里为止。似乎别人的母亲都是拼命让孩子努力学习，而我的母亲陆明慧却总是一脸担心地端来一杯牛奶，小声地说道：“思桥，出去玩会吧！”
我姓陆，陆思桥。随母姓的女孩，是没有父亲的，也就意味着残缺不全的童年和自闭冷漠的性格。我很瘦，眼睛大得不可思议，嘴唇却很薄，尖尖的下巴。唯有那头乌黑的长发又黑又粗地扎成马尾厚厚一把。面相师说，这样的脸情路坎坷，女子命运多舛，面相师和外婆从未谋面却难得意见一致。
书盖在脸上，往后仰，我喜欢那种半空中的虚无感。你不知道什么角度会让你跌个四脚朝天，可是却很享受板凳用后两个腿支架的危险。
喝完牛奶，忽而听到客厅里细微的说话声。房子小，几十平方米的旧楼隔音效果很差，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传了进来。
“思桥在家里，小点声儿„„我真的没钱了，思桥还在读书„„”
“人家说不还钱就砍断我的手脚，明慧，你忍心看着我一把年纪了断手断脚地出去要钱吗？”
“你不是找了一份工作吗？又被辞了？真没钱了，现在厂里效益不好，快要发不出工资了„„吃饭了没？”
贴在门后的耳朵猛地滚烫起来，我气得浑身发抖，拉开门冲了出去大吼道：“滚！滚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
那人手里还抓着三百块钱，我一把抢了过来：“你还有脸来要钱？！一个大男人竟然三番五次有脸向女人要钱？！”冻结的空气里，我的声音因为太过激动而破裂，像一个发霉太久的锦缎，被人猛地一撕，忽然断裂。
男人穿着泛白的蓝衬衫，头发又浓又密，棱角分明的脸上依稀看得到当年英俊的模样。他一脸尴尬，手在半空中不知道如何收回，只是愣了很久后讪笑道：“思桥，你在家啊，呵呵„„”
我看着他一声冷笑。儿时总是憧憬自己的父亲是希腊船王或石油大王之类的，再不济也要是个高大正直的男人，有宽厚的肩膀和健壮的手臂，可以把妻子和女儿护在怀中的那种。可是这样一个瘦削的、落魄的中年男人竟然来乞求母亲看在当年的份儿上，借他一点钱。陆明慧啊陆明慧，不要试图用小孩来捆住一个
浪子，古往今来，这一招都是最得不偿失的。我宁愿相信母亲小时候说的那个美丽谎言——父亲只是去流浪了。流浪，多么浪漫„„且残忍的词语。
陆明慧不知所措地看着我，然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好意思，你哪位？”我冷冷地看着他，如果眼神可以化作飞刀，他已经在我脑海里千疮百孔了一万回。他的手尴尬地在裤子上搓了搓，手心全是汗水，看了陆明慧一眼，无言地走了出去。
“妈，今晚我和你一起睡。”我一脚把门踹了回去，那声巨响震落了满墙尘埃。我知道那个不要脸的男人一定等在小区的花园里，等待母亲半夜三更偷偷下去给他送钱。
“思桥，他是你爸爸。”陆明慧眼里含着泪水，语气里满是凄凉。我走过去擦她脸上滚落的泪：“妈，我姓陆。我没有爸爸，只有妈妈。花花公子的下场大多是晚景凄凉。当初你怀孕的时候他管过你吗？甚至他都不娶你。生我的那个夜晚，他在哪里„„妈，我不是你。我永远不会因为某个龌龊的男人哭泣！我们母女俩已经过得很紧张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给那个赌棍！曾经发誓再赌就斩小指头，结果他只是切下了一片指甲就从你那骗走了两千元！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不再英俊潇洒了，为什么你还是执迷不悟？！”
“思桥，妈对不起你„„”陆明慧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我软弱的母亲，从来只会说那三个毫无意义的字眼——对不起。我小声道：“妈，从头到尾你对不起的，只有你自己。”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像母亲，真好。我不懦弱，我不说对不起，我只会说——滚蛋！或者，混蛋！
02、比起马尔克斯我更喜欢汤姆·克鲁斯。
第一节课，竟然是马列。我充分鄙视了排课老师这后脑残后，抱着两本书穿着人字拖吧嗒吧嗒地去了八教。公共课，一开始总是密密麻麻的人头黑压压地填满大教室，再后来就是稀稀拉拉似飞走的乌鸦。老师愤而点名，试图重新回归当年黑压压的满树乌鸦状。我不适合群居，八人间的姑娘们花枝招展，独我一人清汤挂面极不合群。我不喜欢上个厕所也要一排人手挽手，那种亲密不自觉让我难受。
刚进去就被保安拦下：“同学，不准穿拖鞋进去。”我轻轻一笑，提起裤腿，理直气壮：“我没有穿拖鞋，我穿的是波西米亚风的凉鞋。”竹编的拖鞋上，串串彩珠缀着一朵不知名的红花。周围一片笑声，保安窘得退了回去。我昂着头，继续吧嗒吧嗒地走掉了。
“嘿，同学，你的书签掉了。”转过头去，一个男生夹着一片薄薄的书签叫我。
“你也喜欢海子？”他瞄了一眼我的书。
我偏着头冷淡地看着他：“我只是需要每天早晨念一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才能说服自己热爱生活！”说罢，抓过书签就走。身后却一直有若有似无的声音在认真地背诵那首看似温暖实则悲伤的句子——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只有不幸福的人，才会无比热爱这首小诗。幸福的人，根本不屑其中淡淡的祈祷和温暖。我笑，加快了脚步。他念得那么认真，那么仔细，可是单纯的语调却无法体会——那只是妄想，只是对幸福的妄想罢了！一个绝望的、卧轨的诗人。
我依旧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缩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啃面包看书，等待着老师点名。直到旁边某个不可思议的声音用差不多五种不同的嗓门回答了缺席的五个人，这个绝技，除了电影《我的野蛮女友》中的牵牛，现实中还未遇到这样的高人。我惊愕地转过头去，他对我咧嘴一笑。
“可以分一半面包给我吗？快要饿死了。”他捂着肚子，原来替人点名也是一个体力活。我佩服他了不得的口技，撕了一半面包给他填肚子。他感激地笑笑，三两口就吞了下去。
“我最喜欢海子的那首《日记》——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他躲在书后说得一脸憧憬，我哈哈大笑。
我喜欢的是慕容雪村，那个中年网络写手，悲观的胖子，怀疑主义者。他说过那句很NB的话：“海子说：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而老夫永远不会关心人类。天下兴亡，关我屁事。”说的真好，天下兴亡，关我屁事！我自己都衣食堪忧。
他皱着眉看我：“你怎么笑起来都让人觉得不快乐呢？”我横眉一怒：“关你屁事！”他愣住了，大约是没有见过这么粗鲁的女生。
天知道我牛仔裤上的破洞真的不是装另类，而是真真切切摔坏的，整个膝盖血糊糊的一片。那个时候我已经学会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拍拍灰尘，顶着膝盖上的两个大洞，潇洒地念一句——今宵酒醉芙蓉帐，明朝杀人街市中！
我是慕容门下的人，他每本小说里残酷到一塌糊涂的故事，我都烂熟于心。那才是残忍的真实！他说老夫是恶人，我说小女子是个恶妇。不要希冀我一脸天真，生活早已把我磨得血迹斑斑。如果凑个学费都要死要活，赚个生活费都呕心沥血，谁还能一脸天真？
文学鉴赏课，灰蒙蒙的文青们一脸凝重地听着教授的絮叨：《百年孤独》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代表作。它有多伟大它有多怎样怎样„„我撑着下巴，看着教授不停张合的嘴巴，一阵恍惚。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我明明更喜欢汤姆·克鲁斯的啊！书中万千女子，我爱的只有两个人。梅里美笔下的倔强的吉普赛女郎卡门，亦师太笔下冷漠的世俗女子喜宝。我的格言不是什么“看清生活然后爱它”之类的屁话，而是“我要很多很多的爱，没有，那就要很多很多的钱”。
“嘿，”背后有人在捅我的背，一脸郁闷地回过头去，又是那个小子。白色的灯光下，他天蓝色的横条纹T恤让我恍惚间以为看到了大海里干净的水手。我扬扬眉，干嘛？他猛地把手举了起来，教授点点头。他站起来指着我：“老师，不好意思，我朋友忽然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带她去看医生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我暗骂一声靠，却也只得装着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教授。善良的老先生狐疑地看了我们一眼，挥挥手。他拖着我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是的，是拖。
“付之言，你很无聊。”我笑着甩开他的手。他一脸震惊，我指指他抱着的一个作业本写着的那三个字。“眼力真好啊！”他呵呵傻笑，然后两个人就这样晃荡在昏黄的校园夜色里。
“有没有发现咱俩的名字很有缘？”他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低着头看着我微笑：“唯有把思念付之言语，爱情才能架起通往你心之陆地的桥梁。”付之言，陆思桥，原来还可以这样解释。我笑出声来，真够扯的。可是我的右手却摆
脱了大脑的控制，轻轻地放进了他的左手心。是的，从他捡起我的书签的那一刻起请我就记住了他。从未有人与我如此心灵相通，他的笑容那么得单纯幸福，而那些恰好是我严重匮乏的。异性相吸，这个性，也可指性格。
这个世界上，有三件事情永远无法掩饰的——咳嗽，贫穷，爱。
原来，我无法掩饰的事情已经有两件了。
03、其实从头到尾，我们都走了错误的航线。
我每周都会打两份工，家教和咖啡馆的服务生。六岁的小男孩让我身心疲惫，咖啡馆环境优美我却不能舒服地坐在沙发上享受一杯卡布奇诺。
某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之言和一男一女推门而入。目光交错的刹那，我们都有些失神。当我把咖啡端去的时候，之言轻轻地拉着我的手给他们介绍：“这是我女朋友，陆思桥。几点下班，我等你。”我没有错过那两个人不可思议的眼神，微微一笑：“好啊，我七点收工。”
站在角落里，看着之言优雅地和他们说话，偶尔夹杂着几句自然的英语俚语，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付之言。我以为他不过是万千大学男孩只中的一员，干净的模样，瘦削的身材，有点小文艺却很真实。那女孩皱着眉头似乎在谈论我，表情有些轻蔑。之言有些生气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来时对我温柔一笑。我咬着嘴唇，第一次感到骨子里有种不自信的情绪在蠢蠢欲动。
我换上T恤和老板说了再见，之言一直等在门口，一见我就拉着我笑：“看你认真工作的样子真可爱。”我鄙视道：“人家坐着我站着，人家喝着我看着，这样你也能看出可爱？”他想了想终于开口了：“思桥，打工辛苦不入不做了。我——”我看着他，难道他会说出我养你这样离谱的话，那样我会忍不住呼他巴掌！看着我有些不开心了，他改口道：“你学工商管理对吧！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为你在我爸的公司安排一份实习生的工作。”
他爸的公司？很多次问之言喜欢我什么，他都唱五月天的歌回答我：“其实你是个心狠又手辣的小偷，我的心，我的呼吸和我的名字都偷走„„”我搂着他的脖子把头深深埋进他怀里大口大口呼吸着专属他的气息。你是谁都没有关系，我只是爱着你就足够了。你眼角眉梢干净的味道，唇角耳垂甜蜜的味道，都是让我迷恋且难以自拔的爱啊!
之言的温柔像一片宁静的海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是波涛汹涌的暗流。他会每时每刻都拉着我的手，会在过马路的瞬间搂着我的腰在耳垂轻轻一吻，不轻浮却让我真切感受得到他的宠溺。这个时候的他再也不用装作饥饿问我要干瘪的面包，而是拖着我去吃日本料理，韩国菜或者最精致的牛排。我们喜欢背靠着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看书，看到精彩处会小声念给彼此听。我们爱温柔的海子，也爱咆哮的海明威，喜欢华丽的苏童，也欣赏东野圭吾、川端康成„„我们是那么的相似，又是那么的不同。
我们迫不及待地吸取迟来的爱情，深切感知对方就是自己寻找了十多年的灵魂伴侣。之言说他养了两条接吻鱼，一只叫桥桥，一只叫之言。他说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寻找彼此的嘴唇，它们毕生事业就是接吻，接吻，多可爱！
一个月后，之言带我去他家，中式别墅高雅大方，佣人们穿着整齐的服装，有序地穿梭在厨房和饭厅之间。之言的母亲高贵大方，一身香奈儿穿得那么妥当，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之言的父亲还是让我吃了一惊，娱乐小报的八卦版上他不止一次出现过，无非是搂着那些二三线的小明星从夜店里出来的照片。之言更像母亲，眼里是坚毅和温和，而非父亲般满眼泛着桃花。
这样殷实的家庭，却秉承着“男孩穷养”的宗旨把之言留在国内让他正常地考试念书，而不是如大多数有钱人家那样把孩子送去国外享福。之言说，他想出国可以，不过必须靠自己本事。不可否认，他有一个好母亲。
之言知道我在客厅一定不自在，索性先拉我去书房。那么大的书柜立在墙壁前，我需仰着头才可以看见顶端。那么多的名著和厚重的百科书，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肤浅的小妞，一点也端不上台面。
随手抽了一本，普拉斯的《钟形罩》，我自嘲地笑笑：“之言，关于普拉斯我只记得那一句话——死是一门艺术，我要使之分外精彩。”之言没有吱声，背后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也只记得那一句。”惊愕转头才发现是之言母亲，我窘得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她亲切地笑：“之言去厨房了，他要他们做你喜欢吃的番茄炒饭。”我也笑，之言是宠坏我了。
“思桥，你与之言形容得不一样呢。”她的脚上穿的竟然是中式风格的暗红绣花拖鞋，那样的中西搭配，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她的话让我有些紧张。
她笑笑，走过来抽出了一本叶芝的诗集：“之言说，我爱上了一个刺猬女孩。她愿意把她最柔软的地方交给我。”可是她话锋一转：“可是他不知道，刺猬一旦受到伤害就会把自己蜷缩起来，任何人触碰到它都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我一惊，不知如何作答。这时电话响了，我小声地接听，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什么？医院！好，我马上过来。”我心急如焚：“不好意思，阿姨，我妈妈在医院里我必须赶过去。”她笑了：“没关系，去吧。思桥，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吗？也许某天阿姨会约你喝茶。”来不及多想，我给了号码就冲了出去。之言不在客厅，我甚至没有和他说再见。
冰冷的医院里，陆明慧一脸苍白地躺着，盐水啪啪滴落的声音在空气里显得那么震撼。我只觉得四肢无力：“妈！为什么身体不舒服都不给我打电话？！如果不是张阿姨发现你晕倒在门口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都瞒着我？”我又气又急，说着说着就哭出声来。陆明慧笑笑：“妈没事的，老毛病了，就是胃疼。”她还笑得出来，我都快要急疯了。
“妈，我先回家拿存折取点钱，我身上只有几百块。”我忽然发现陆明慧的脸色有些尴尬，顿时觉得不妙，“妈！你不要告诉我，你把咱们仅有的那点积蓄都给了那个混蛋了？他住哪里？电话是多少？我要把钱要回来！！”陆明慧嚅嗫道：“他„„说要去外地避一避。”
我绝望地坐在床边再也没有一点力气说话。陆明慧啊陆明慧，你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这个男人骗了你一辈子你还执迷不悟！
我看完她，立刻奔至家教处，小男孩已蹲在门口撅着嘴。教了他半年，这小P孩特别粘我，每日和我拼着背唐诗。二十岁的记忆哪敢和六岁的拼，我自然次次输。
厚着脸皮预支了下个月的工资，男孩妈妈还笑得那么温柔。小P孩做功课，我趴在桌子上看他，他忽然转过头来：“姐姐，你怎么哭了？”一抹脸颊，果然满是泪水，我尴尬地笑：“打哈欠了。”他却一本正经地望着我：“姐姐，如果你要哭，元元可以借你肩膀。”
那么小的男孩，站在我面前像个高大的男子汉。我扯出一抹艰难的微笑抱着他的肩，抱得那么紧那么用力。
工资加起来只有区区两千，只够陆明慧一周的住院费，可是检查结果却让我瞬间忘记了呼吸——晚期胃癌！体验到了天崩地裂的感觉几乎让我站不住脚。好脾气的医生安慰我：“治愈的机会还是有的。”那一刻，我却只想把茶杯砸在他那
张温和的脸上。
我不敢告诉陆明慧，把这个女儿卖了都都凑不到这笔庞大的医疗费。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一下课就往医院赶，还要打工。恨不得自己三头六臂一天变成七十二小时，路过银行都有想要冲进去打劫的想法。我每天买一注彩票，只求西天诸佛让我中个几十万，留我母亲一条命。她辛苦了一辈子，上帝怎么忍心带走她，她还未来得及看她女儿出嫁成家，还未想过半点福！穷人，甚至都病不得！病不起！
之言发来短信开玩笑问我是不是有了新欢，半个人影都找不到。我不想多解释也觉得没有必要把自己的苦让另一个人分担，或者说，是没有权利！我只是累，累得想要一觉睡过去再也不要醒了。
精疲力竭地走出咖啡店，之言拉住我：“怎么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短信。”我疲惫地推开他，不想说话。
他惊呼：“思桥，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没事，我妈生病了而已。”之言沉默半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是我攒下的零花钱，只有几万块，密码是你的生日。”
原来他什么都懂，我的拮据我的辛苦，我骄傲的自尊，他都呵护得恰到好处。 人潮涌动的街头，我抱着他泣不成声。曾以为我不会哭泣的，原来，每个女孩都有一片泪海。
04,、你好，忧愁
我的故事讲完后，房间里一阵沉默。我没说付之言的名字，我唤他F。 这个位于澳洲的小公寓里，大家玩着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啤酒瓶转到我，我选了真心话，被要求讲自己的爱情故事。我感谢工藤的仁慈，没有问更劲爆的话题。
工藤是个日本男孩，完全具备了大和民族的身高缺点，只有一米七出头，秀气精致的脸庞，用的护肤品比女孩子还多。我告诉他，我也认识一个叫工藤的——工藤新一。
初见面，我已知他是日本男孩，招呼道：“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看日剧的人，基本上都会说早安午安晚安谢谢再见我爱你抑或是笨蛋对不起。他大约知道我是中国人索性鬼鬼地回答我：“早上好。”原来工藤曾作为早稻田大学的交换生来中国待过一年，真是不容小觑。
正要转身回房，他忽然说道：“Hi,You have a great smile.”我扬扬眉头，诧异地看着他。工藤红着脸笑得很可爱。工藤的中文说的很溜，儿化音带着点北京调，真奇妙，后来同他一直用中文沟通。
同屋的还有一个中国女孩，活波可爱的维安毫不掩饰喜欢帅哥的本性，一见泰国男孩Alex就扑过去用特地道的泰语无比热情地说：“Sawatdee kaa！”一身古铜肌肤的A兄还以为遇到同乡了，激动地抓着维安的手噼里啪啦爆了一堆泰国话，维安郁闷地看着我：“我只会那一句。”我与工藤笑得前俯后仰。对于泰国，我只知道两样东西——人妖和恐怖片。
我们四人合租了这套小公寓相处愉快，房东太太是个胖胖的爱尔兰人，一头红发像个坏脾气火鸡。A和维安念D大，我和工藤在M大上学。工藤有辆不错的二手车，是我的免费司机。工藤问我为什么学料理专业呢，我反问你呢？他说他家在大阪有料理连锁店，学成后回去继承家族产业。我没有告诉他，因为我爱的男孩是金牛座，他喜欢一切美食。他的理想是当个出色的厨师，可是家中却有公
司需他继承。我，只是想帮心爱的男孩完成理想。
维安每一次看见我和工藤在一起就会挤眉弄眼，不止一次告诉我工藤是个好男孩，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现在要找他那么单纯的男孩不多了，多少留学生因为孤单寂寞无聊随便或者分担费用凑一块过日子呢。你还挑剔什么？！
我看着工藤清秀的侧脸，这个下雪天会小心搀扶我走路的男孩，有好吃的总会留给我吃的人，免费的司机，生病时贴心的看护„„可是，不对，都不对！我把爱全部留在了C城，我漂洋过海跨过了半个地球，那个人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牵动着我的喜怒哀乐。
时差许久都没有调过来，睡眠差得每夜都会做梦，梦里全是那些零散的画面，仿佛前世的记忆，遥远得看不真切的咖啡店——
“思桥，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与之言的爸爸商量过了，你与之言真的不合适。我们早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定好了他将来需要迎娶的对象。商业婚姻也许不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幸福，却可以给整个集团带来巨大的利益。我们的苦衷希望你明白，我与之言爸爸，大概你也看出来了，我们互不干涉。思桥，你是个好女孩。只是你与之言有太不一样的人生，我绝没有轻贱你的意思，曾经我与你也一样，倔强坚强，但是我对于爱情无能为力。这是一张支票——”
她说话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这莫非就是在生活里打滚了几十年的，成年人的真正模样，“听说你母亲住院了„„那可能需要很多钱，这是我唯一可以为你做的。当然，我的要求就是——离开之言。年轻人的爱情，哪怕是受伤也会很快过去的。之言的路还很长，他将面对的是更加冷漠的商场争夺战，思桥，我了解你的尊严，这样的你绝对不愿意成为他背后的女人，而你的性格也不适合与他并肩作战，这无关家境。性格决定命运，希望你明白„„这是我朋友的名片，你若要出国，他会全力帮助你。你知道，我希望你离之言越远越好„„思桥，你不愿意？”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摇摇头笑：“不，我在数支票上的几个零。阿姨，谢谢你的慷慨。”我自知自己不够这个价格，她支付的是对之言的亏欠罢了。
从银行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卡取出来丢到下水道的缝隙里，从收钱的那一刻起，我与付之言的关系就结束了。我爱他，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只有一个母亲！可是半个月后，陆明慧还是抛下我走了，临走的那一刻瘦骨嶙峋的她轻轻松开了我的手，再也，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我处心积虑地躲着付之言，原来你有心藏着，即使巴掌大的地方也让人找不到。我准备出国的一切事宜，方家明果真如之言母亲说的那样神通广大，这个优雅的中年男子提到之言的母亲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也许他们也有一段往事。
罗曼·罗兰说看清这个世界，然后爱它。我看得越清楚，却越痛恨这个叫做地球的蓝色星球。它让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卑微，那么的不堪一击，那么的龌龊和讨厌！我以为逃亡可以解决一切，却发现依旧无能为力。
梦中我常常坐在之言家的大书房捧着里尔克的书，仿佛强迫症般疯狂地念着那首《橄榄园》——
我再也找不到你，你不在我心头，不在。
不在别人心头，也不在这岩石里面。
我再也找不到你，我孤独无依。
是的，你不在，我孤独无依。陆明慧走了，然后，我也走了。我无法潇洒地学萨冈对生活回收招呼——你好，忧愁。我依旧只会大骂——滚蛋！悲伤！
工藤给我介绍了一份寿司店的工作，老板是一个叫浩二的日本人，看到工藤
带我进去时笑得很和蔼。他用日语问工藤，我是否是他女友。工藤看了看我，笑着点点头。我假装没看见没听懂，专注地盯着三文鱼发呆。浩二说，这女孩不错，他会好好照顾我的。因为原本学的就是料理专业，所以上手很快。浩二说他去过云南、西安，还去过青岛。偶尔他会说到故乡大阪的樱花，他说在那里曾受过工藤父亲的照顾，他家人都好，我有空可以跟工藤去日本看看。我心里只惦记着C城的夏日荷花，全然没有用心听，只是茫然地点着头。
晚上，工藤有事不能来接我。一个人难得安静地走在路上，公寓很远，一路风景宜人难得这样放松。当脚步声走到身后了，我才警觉到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嘿！小妞，去喝一杯怎样？”一只大手拍在我屁股上。
靠！我气得吹了吹刘海儿回过头去一巴掌扇在那酒鬼脸上。“喝你个大头鬼！”我直接用中文大骂。
很显然那一巴掌把醉鬼惹火了，他懊恼地抓着我的手腕就凑了过来。一米几的个子巨山一样俯下来，甚至都来不及掏出包里的防狼喷雾。当我以为自己死定的时候，两道刺眼的车灯打了过来，剧烈的喇叭声，工藤的车勇士般冲了过来。他跳下车一把将我护在身后，用我从未听过的可怕语气痛骂那醉鬼一番后声称已经报警了，醉鬼被小个子工藤的气势吓倒了赶紧说抱歉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了。工藤把我护上车，片刻后竟然打着方向盘朝那醉鬼撞去，吓得那洋鬼子拔腿就跑。
“工藤，你疯啦！”我一把按住他，却发现他在发抖，“工藤„„”我小声唤他的名，却被他一把抱住。
“如果我晚来一步怎么办?你出事了怎么办?以后再晚都要等我知道吗？不准你一个人走！”他的外套裹在我身上，却还是有眼泪滚入了脖子里冰得我打了个寒颤。
我瞪大眼睛吓坏了，不是因为那个醉汉而是工藤的泪水。
我小心翼翼地擦他的眼泪，喃喃道：“我没事啊，一点事都没有，真的。”他红着眼睛看着我，开着暖气的车厢，电台的老英文歌还在飘扬。
Moon river,wider than a mile.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
Oh,dream maker,you heart breaker.
„„
啊，竟是那首月亮河，之言与我的最默契的老歌。
他的嘴唇缓缓靠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闭上眼睛回报救命恩人的恩情，可是此刻脑海里只有之言的脸哀伤地看着这一切。我轻轻偏过头去不动声色地替他系好安全带，我的唇除了之言不想让任何一个男生吻。
车子启动的刹那，工藤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爱してる 。我看着窗外被速度飞快抛下的风景，一路沉默。
05、放弃你，是我做过的最勇敢的事。
假期回到国内，每日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找了一份西餐厅兼职，偶尔和维安电话联系，没事就去墓地傻坐，陪着陆明慧看书晒太阳，偶尔陪她讲几句话。如今的我已经不再需要每日早晨温习《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提醒自己热爱生活了。没有之言的任何消息，不敢去从前的学校，也不敢路过曾经的咖啡店，我只是如游魂般见不得光。
维安打来电话，说她生日，如果我八点不出现在某某KTV203房就和我绝交。不知送何礼物，只得买了一大束百合狼狈地捧着，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包间房门
打开的瞬间，我的花差点跌落。付之言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的眼神看不到任何情绪。如果不是维安拉我进去我差点儿就要夺门而逃了。
维安指着我对大家介绍：“我室友陆思桥，就是那个把小日本迷得神神颠颠的家伙。”众人开始起哄，之言无声地喝着酒。我不知所措坐立不安。喧闹的音乐声，笑声，酒瓶被撞的声音„„我什么都听不见，真空般的脑海里只有之言那张冷漠的脸，他的笑容充满了轻蔑。
是的，不管他的母亲如何解释我的离去，他都应该看不起我的。可是他瘦了，整个脸颊都凹下去，这个干净的男孩不知何时起蓄起了浅浅的胡渣儿，他变成了大男孩，他的眼神不再温柔而是千年寒冰般的冷。
捏着酒瓶的手在微微颤抖我害怕他走过来又害怕他不过来，我害怕他询问又害怕他不闻不问，每一分钟都让我焦灼。近情心怯，情深不寿，情何以堪„„脑海里闪过的全是这些悲伤的成语。
“思桥，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冷气开得太过了？”维安贴心地走过来拍拍我的脸颊。我的灵魂许久才从之言的身上回来：“没有，我只是„„只是有点不习惯。”她指指同样一言不发的付之言对我挤挤眼睛：“那男孩不错吧，我高中同学。我可暗恋了好几年呢，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怎么样，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我咬着嘴唇望过去，正对上之言冷冷的目光，摇摇头：“不用。不好意思，我头有点晕先走，行吗？”她看着我又看看之言点点头。我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不敢回头，只怕一回头就会变成万劫不复的盐柱。索多玛城早已毁灭，我必须不带一丝留念地离开。原来真如那首老歌所唱：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然而放弃你，却是我此生做过的最勇敢也最痛苦的事。
霓虹闪烁的街角，我静静地站在对街的梧桐树下看着灯火通明的KTV，一个身影飞快地冲下来。我们只是遥遥地看着彼此，谁也没有移动脚步。红灯，绿灯，穿梭的车流和人群把我们隔开又连接，像条无奈的河流。
谁还在嘶吼悲伤的情歌，然而一切都没有了任何意义。轻轻松开紧握的拳头，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离去。每一次都仿佛灌满了铅，一路下来，犹如赤脚走在玻璃上，刺得自己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翌日路过咖啡店，玻璃窗里之言呆呆地坐在角落里神情黯淡。那一刻我几乎想冲过去紧紧抱着他再也不松开，可是不能，我收了钱就必须遵守条件。付之言的世界，我再无权干涉。我把那张银行卡交给咖啡店老板，告诉他若付之言再来请交还与他，只是密码我改成了他的生日。老板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递给我：“怎么了？小两口闹别扭了？他也说如果你来就把这本书交给你。”我但笑不语，外人眼中我与之言不过是闹别扭而已，只有我与他母亲才知道，一场恶心的交易已经彻底结束了我最初也是最后的爱情。
接过书，竟然是第一次见面时我拿的那本海子的诗集。之言的意思，大约是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
推开玻璃门，轰然涌来的热浪差点儿把我掀翻，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刺眼的阳光照得我的双眼泪如雨下，这具身体仿佛早已腐朽千年，一见光就会飞灰湮灭。我以为我可以满不在乎地扛下来，我早已修得金刚不坏之身，这点痛算什么！可是不是的，不是这样，我痛得差点儿死过去！
工藤偶尔来电话询问我的归期，他想比我先到这样方便接我。闲聊许久他才支支吾吾地问我是否见到了故事里的F，我说有。他问我感觉如何，我答：心如死灰。他问他何时才有机会，我只得告知他不要在一个死人身上浪费时间。是的，
死人。心死也是死人。
工藤叹气：“思桥，你不要自甘堕落。”你看，一个日本男孩都用成语教训我，照旧发呆。回到墨尔本，第一个迎来的是工藤结实的拥抱，害得我差点儿背过气。那本诗集随着我漂洋过海，却一次都不敢翻开。我害怕看到那句——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维安因为恋家，迟了一周才回来，大包小包的食物让我怀疑她打劫了一家超市。Alex找了一个本国女友搬了出去，维安扁着嘴难过了小三天又开始物色新对象。我喜欢她那股热情劲儿，永远活波开朗，只要看得到明天的太阳她就天不怕地不怕，活脱脱一个傻大姐。我羡慕一切坦荡的，自由的，阳光的女孩。
“呀！之言你真打电话来了。嗯„„咱们两边的气候恰恰相反。思桥，你还记得吧，就是上次来的那女孩。她感冒了，正在床上躺着呢。我照顾她？她哪里需要我照顾，那小日本„„啊，不。那工藤不知道跑得多欢呢。思桥和我不是一个学校的，她读商务料理。毕业后干嘛？我哪里知道啊，没准儿跟着工藤去日本吧？哪个女孩在异国他乡能抗拒男孩不要命的对她好，换做我早缴械投降了。嗯„„也不知道为什么，思桥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常常一个人发呆，跟个没魂儿的人一样。好了好了，不说她了，你最近怎么样——诶？思桥，你起来啦？！”维安捂着电话嘿嘿笑着看着我，她吐着舌头似乎挺不好意思。
我捧着水杯茫然地点点头，然后回了屋。关上房门，我才感觉到自己碰碰狂跳的心！是之言！打电话过来的竟是付之言？！
后来，维安经常接到之言的电话，两个人似乎聊得很开心。每一次我都假装如无其事地做自己的事情，可是敏锐的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听着，夹杂着无法言说的紧张和战栗。
“你还没女朋友啊？付之言，你丫也太长情了吧！实在不行，咱俩就凑合吧，嘿嘿。思桥？思桥在楼顶浇花啊，怎么了？工藤还在学校呢，他们俩似乎一直那样耗着，也不知道思桥心里怎么想的。不过前天工藤送了思桥一条项链，天啊，看得我直流口水。我怎么就没碰到过这么大方的男生呢。感冒？她感冒早好了。你又病了？不是吧„„”
之言病了，我的心猛地缩成了一团。什么病？严重吗？付之言，你是猪吗?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生病！自己不好好照顾自己，病死你好了！火鸡太太猛地尖叫起来：“Amy，我的花快要被你淹死了。”
“诶，我说付之言，你一周打三次越洋电话，三句不离陆思桥这也太奇怪了吧。不要告诉我只是那个短暂的夜晚让你一见钟情奋不顾身啊！要知道你的情敌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小日本代表工藤先生，你小子十万八千里操什么心啊？不承认？！还不承认！信不信我叫陆思桥接电话！喂？！付之言，你竟然挂了电话！混蛋！”
维安丢了电话就把我按在床上逼供，我自然什么都没说。我俩闹够了才发现工藤一脸苍白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块蛋糕。维安抢了一块就冲了出去，还不忘做个鬼脸把门关上。
“他就是那个F吗？”工藤坐在床边问道。我低着头保持沉默。
“知道了。”他嗖地站起来，看着我的脸认真地说道：“思桥，我放弃你了。”我愧疚地不敢看他：“谢谢你，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工藤的背影悲伤地消失在门口。他是个很好的男孩，可是有什么办法，感情不是施舍也不可以感谢，我曾今努力过，可还是无法爱上他。似乎心里，从来只容得下一个付之言，再无他人可以安营驻扎。
夜深人静的小客厅，电话铃疯了似的狂响却无人接听，我只得披上外套翻身下床。
“喂？”迷糊间，自然地说了一句中文。那头一阵沉默，只听得到细微的喘息声。我揉揉眼睛瞬间清醒，难道„„难道是他？！
“思桥„„”那头的声音含糊不清，似乎喝了酒。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吱声。
“思桥，我不快乐„„从你走了以后我就一天也没开心过。你走就走吧，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让我看到你„„可是我又那么庆幸可以再看到你，真的。如果你不再出现了，我甚至不知道我的世界还有什么幸福可言„„我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和我背靠背坐在地上看书的女孩子。思桥，你走了以后，桥桥和之言都死了„„”我屏住呼吸只听得到骤然加大的吼声，“陆思桥！你是个心狠又手辣的小偷！偷走我的心！偷走我的呼吸！偷走我的快乐！”
“之言，你喝醉了。”我喃喃道。
“唯有把思念付之言语，爱情才能架起通往你心之陆地的桥梁。我把我的思念通通告诉你了啊，为什么你还是不理我？我不想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想你回来。思桥„„我不想听到你和那个工藤的消息！我快要被嫉妒折磨疯了！我以为你走了我顶多一个月就会好起来，他们不是说失恋就像感冒，不管你看不看医生七天就会好的吗！骗子！你走了我就像丢了魂儿似的，怎么也好不起来„„”他声音沙哑，前言不搭后语。
我揪着衣角挣扎着说道：“之言，忘了我吧。我也会忘了你的。我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和你在一起。”
“妈——我要去找思桥！我要去墨尔本！这辈子我除了陆思桥我谁也不要！”我一惊，之言妈妈在旁边？正要挂电话却听到那头在叫我的名字。
“思桥„„”
我只得硬着头皮答应：“我在。”手心猛然传来的痛感，抬起手才发现因为紧张捏紧拳头时，指甲刺破了皮肤。
那头的声音一样疲惫不堪：“思桥，我以为分开你们是最明智的方法，哪知道害得之言这么痛苦。他常常把自己灌醉，还摔得一团青一团紫。我以为你们会如同我们，离开了彼此依旧可以生活得很好。看来，我低估了爱情的力量。回来吧，思桥，我几乎认不出我的儿子了。”
我沉默半晌无声地苦笑：“我没脸见之言，从我收了你的钱那一刻起，我的自尊已经没有了。”
回到房间，我难过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却一滴眼泪哭不出来，这些日子我仿佛龟裂的大地，荒芜已久，沧海早已退成了桑田。
我翻着之言送的那本书一页页看过去。《日光》、《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河流》、《麦地与诗人》„„我一夜未眠，看书到天明。合上的刹那，我猛地翻到最后的空白页，触电般地呆住了。两页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思桥，我想你。思桥，你回来好不好？思桥，我决定把这些煎熬这些思念都说给你听。思桥，我爱你。思桥，我恨你„„
手指轻轻摩挲着这些熟悉的字眼，眼泪瞬间决堤，原来，他不是要结束，而是想重新开始。他甚至都不问，我为何离开，只想我回去。
阳光撒进房间，我捂着脸又哭又笑，像个彻底的疯子。
06欠我的就用余生来偿还好了
在夜色中。
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
我有三种幸福：活着，回归，爱情。
踏上C城大地的瞬间，拥挤的人群里，我只看到付之言那张焦虑的脸。没有了颓废的胡渣儿，穿着干净的T恤和牛仔裤，黑色的帆布鞋——那时候一年前第一次见面时的穿着，过去的已经过去，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他搂着我像要嵌进自己的骨头里，哽咽的声音颤巍巍地在我耳边响着：“你回来了，真好。”我还是有忐忑不安：“可是我发过誓不再与你相见„„我会天打雷劈的！”
他看了看晴朗的天空一脸不屑：“我妈说了，就是送未来的儿媳妇出国学习做饭的学费。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说让我看牢你，那钱我妈说算我头上了，敢跑就让你还！还有，如果真要天打雷劈„„先劈了我吧！”
之言牵着我的手，让我觉得那么的温暖和踏实：“先去看我妈好吗？”他点点头。
安静的墓地，蝉鸣声伴着风在耳边萦绕。之言郑重其事地跪在陆明慧的墓前：“阿姨，我会好好照顾思桥的。我会一辈子都爱她，保护她，尊重她，体谅她。”
我看着母亲微笑的照片感叹，相面师父说的没错，我情路坎坷，命运多舛。我不怕天打雷劈也不怕丢人现眼，我只想和爱的人在一起。
妈，我从未丢失我的幸福，他一直在那里。
我很幸福，真的。
希望，妈妈你在那个世界很幸福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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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万岁，却因为失去了你，变成了寂寞的云烟。
·从北半球一路颠簸到南半球，再回来的时候，你还会在原地等我吗？在绝望生活的背后，千疮百孔的我们还可以相信爱情吗？
01、我不需要懦弱，我不说对不起，我只会说——滚蛋！
外婆曾经说过我长着一张薄情寡义的脸，其实年纪越大的人说的话越有道理。
我最热衷做的事情就是看书，疯狂地看教科书，如果考不到第一名，我的情绪就会一直低落到下次月考把第二名甩得十万八千里为止。似乎别人的母亲都是拼命让孩子努力学习，而我的母亲陆明慧却总是一脸担心地端来一杯牛奶，小声地说道：“思桥，出去玩会吧！”
我姓陆，陆思桥。随母姓的女孩，是没有父亲的，也就意味着残缺不全的童年和自闭冷漠的性格。我很瘦，眼睛大得不可思议，嘴唇却很薄，尖尖的下巴。唯有那头乌黑的长发又黑又粗地扎成马尾厚厚一把。面相师说，这样的脸情路坎坷，女子命运多舛，面相师和外婆从未谋面却难得意见一致。
书盖在脸上，往后仰，我喜欢那种半空中的虚无感。你不知道什么角度会让你跌个四脚朝天，可是却很享受板凳用后两个腿支架的危险。
喝完牛奶，忽而听到客厅里细微的说话声。房子小，几十平方米的旧楼隔音效果很差，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传了进来。
“思桥在家里，小点声儿„„我真的没钱了，思桥还在读书„„”
“人家说不还钱就砍断我的手脚，明慧，你忍心看着我一把年纪了断手断脚地出去要钱吗？”
“你不是找了一份工作吗？又被辞了？真没钱了，现在厂里效益不好，快要发不出工资了„„吃饭了没？”
贴在门后的耳朵猛地滚烫起来，我气得浑身发抖，拉开门冲了出去大吼道：“滚！滚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
那人手里还抓着三百块钱，我一把抢了过来：“你还有脸来要钱？！一个大男人竟然三番五次有脸向女人要钱？！”冻结的空气里，我的声音因为太过激动而破裂，像一个发霉太久的锦缎，被人猛地一撕，忽然断裂。
男人穿着泛白的蓝衬衫，头发又浓又密，棱角分明的脸上依稀看得到当年英俊的模样。他一脸尴尬，手在半空中不知道如何收回，只是愣了很久后讪笑道：“思桥，你在家啊，呵呵„„”
我看着他一声冷笑。儿时总是憧憬自己的父亲是希腊船王或石油大王之类的，再不济也要是个高大正直的男人，有宽厚的肩膀和健壮的手臂，可以把妻子和女儿护在怀中的那种。可是这样一个瘦削的、落魄的中年男人竟然来乞求母亲看在当年的份儿上，借他一点钱。陆明慧啊陆明慧，不要试图用小孩来捆住一个
浪子，古往今来，这一招都是最得不偿失的。我宁愿相信母亲小时候说的那个美丽谎言——父亲只是去流浪了。流浪，多么浪漫„„且残忍的词语。
陆明慧不知所措地看着我，然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好意思，你哪位？”我冷冷地看着他，如果眼神可以化作飞刀，他已经在我脑海里千疮百孔了一万回。他的手尴尬地在裤子上搓了搓，手心全是汗水，看了陆明慧一眼，无言地走了出去。
“妈，今晚我和你一起睡。”我一脚把门踹了回去，那声巨响震落了满墙尘埃。我知道那个不要脸的男人一定等在小区的花园里，等待母亲半夜三更偷偷下去给他送钱。
“思桥，他是你爸爸。”陆明慧眼里含着泪水，语气里满是凄凉。我走过去擦她脸上滚落的泪：“妈，我姓陆。我没有爸爸，只有妈妈。花花公子的下场大多是晚景凄凉。当初你怀孕的时候他管过你吗？甚至他都不娶你。生我的那个夜晚，他在哪里„„妈，我不是你。我永远不会因为某个龌龊的男人哭泣！我们母女俩已经过得很紧张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给那个赌棍！曾经发誓再赌就斩小指头，结果他只是切下了一片指甲就从你那骗走了两千元！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不再英俊潇洒了，为什么你还是执迷不悟？！”
“思桥，妈对不起你„„”陆明慧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我软弱的母亲，从来只会说那三个毫无意义的字眼——对不起。我小声道：“妈，从头到尾你对不起的，只有你自己。”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像母亲，真好。我不懦弱，我不说对不起，我只会说——滚蛋！或者，混蛋！
02、比起马尔克斯我更喜欢汤姆·克鲁斯。
第一节课，竟然是马列。我充分鄙视了排课老师这后脑残后，抱着两本书穿着人字拖吧嗒吧嗒地去了八教。公共课，一开始总是密密麻麻的人头黑压压地填满大教室，再后来就是稀稀拉拉似飞走的乌鸦。老师愤而点名，试图重新回归当年黑压压的满树乌鸦状。我不适合群居，八人间的姑娘们花枝招展，独我一人清汤挂面极不合群。我不喜欢上个厕所也要一排人手挽手，那种亲密不自觉让我难受。
刚进去就被保安拦下：“同学，不准穿拖鞋进去。”我轻轻一笑，提起裤腿，理直气壮：“我没有穿拖鞋，我穿的是波西米亚风的凉鞋。”竹编的拖鞋上，串串彩珠缀着一朵不知名的红花。周围一片笑声，保安窘得退了回去。我昂着头，继续吧嗒吧嗒地走掉了。
“嘿，同学，你的书签掉了。”转过头去，一个男生夹着一片薄薄的书签叫我。
“你也喜欢海子？”他瞄了一眼我的书。
我偏着头冷淡地看着他：“我只是需要每天早晨念一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才能说服自己热爱生活！”说罢，抓过书签就走。身后却一直有若有似无的声音在认真地背诵那首看似温暖实则悲伤的句子——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只有不幸福的人，才会无比热爱这首小诗。幸福的人，根本不屑其中淡淡的祈祷和温暖。我笑，加快了脚步。他念得那么认真，那么仔细，可是单纯的语调却无法体会——那只是妄想，只是对幸福的妄想罢了！一个绝望的、卧轨的诗人。
我依旧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缩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啃面包看书，等待着老师点名。直到旁边某个不可思议的声音用差不多五种不同的嗓门回答了缺席的五个人，这个绝技，除了电影《我的野蛮女友》中的牵牛，现实中还未遇到这样的高人。我惊愕地转过头去，他对我咧嘴一笑。
“可以分一半面包给我吗？快要饿死了。”他捂着肚子，原来替人点名也是一个体力活。我佩服他了不得的口技，撕了一半面包给他填肚子。他感激地笑笑，三两口就吞了下去。
“我最喜欢海子的那首《日记》——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他躲在书后说得一脸憧憬，我哈哈大笑。
我喜欢的是慕容雪村，那个中年网络写手，悲观的胖子，怀疑主义者。他说过那句很NB的话：“海子说：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而老夫永远不会关心人类。天下兴亡，关我屁事。”说的真好，天下兴亡，关我屁事！我自己都衣食堪忧。
他皱着眉看我：“你怎么笑起来都让人觉得不快乐呢？”我横眉一怒：“关你屁事！”他愣住了，大约是没有见过这么粗鲁的女生。
天知道我牛仔裤上的破洞真的不是装另类，而是真真切切摔坏的，整个膝盖血糊糊的一片。那个时候我已经学会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拍拍灰尘，顶着膝盖上的两个大洞，潇洒地念一句——今宵酒醉芙蓉帐，明朝杀人街市中！
我是慕容门下的人，他每本小说里残酷到一塌糊涂的故事，我都烂熟于心。那才是残忍的真实！他说老夫是恶人，我说小女子是个恶妇。不要希冀我一脸天真，生活早已把我磨得血迹斑斑。如果凑个学费都要死要活，赚个生活费都呕心沥血，谁还能一脸天真？
文学鉴赏课，灰蒙蒙的文青们一脸凝重地听着教授的絮叨：《百年孤独》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代表作。它有多伟大它有多怎样怎样„„我撑着下巴，看着教授不停张合的嘴巴，一阵恍惚。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我明明更喜欢汤姆·克鲁斯的啊！书中万千女子，我爱的只有两个人。梅里美笔下的倔强的吉普赛女郎卡门，亦师太笔下冷漠的世俗女子喜宝。我的格言不是什么“看清生活然后爱它”之类的屁话，而是“我要很多很多的爱，没有，那就要很多很多的钱”。
“嘿，”背后有人在捅我的背，一脸郁闷地回过头去，又是那个小子。白色的灯光下，他天蓝色的横条纹T恤让我恍惚间以为看到了大海里干净的水手。我扬扬眉，干嘛？他猛地把手举了起来，教授点点头。他站起来指着我：“老师，不好意思，我朋友忽然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带她去看医生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我暗骂一声靠，却也只得装着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教授。善良的老先生狐疑地看了我们一眼，挥挥手。他拖着我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是的，是拖。
“付之言，你很无聊。”我笑着甩开他的手。他一脸震惊，我指指他抱着的一个作业本写着的那三个字。“眼力真好啊！”他呵呵傻笑，然后两个人就这样晃荡在昏黄的校园夜色里。
“有没有发现咱俩的名字很有缘？”他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低着头看着我微笑：“唯有把思念付之言语，爱情才能架起通往你心之陆地的桥梁。”付之言，陆思桥，原来还可以这样解释。我笑出声来，真够扯的。可是我的右手却摆
脱了大脑的控制，轻轻地放进了他的左手心。是的，从他捡起我的书签的那一刻起请我就记住了他。从未有人与我如此心灵相通，他的笑容那么得单纯幸福，而那些恰好是我严重匮乏的。异性相吸，这个性，也可指性格。
这个世界上，有三件事情永远无法掩饰的——咳嗽，贫穷，爱。
原来，我无法掩饰的事情已经有两件了。
03、其实从头到尾，我们都走了错误的航线。
我每周都会打两份工，家教和咖啡馆的服务生。六岁的小男孩让我身心疲惫，咖啡馆环境优美我却不能舒服地坐在沙发上享受一杯卡布奇诺。
某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之言和一男一女推门而入。目光交错的刹那，我们都有些失神。当我把咖啡端去的时候，之言轻轻地拉着我的手给他们介绍：“这是我女朋友，陆思桥。几点下班，我等你。”我没有错过那两个人不可思议的眼神，微微一笑：“好啊，我七点收工。”
站在角落里，看着之言优雅地和他们说话，偶尔夹杂着几句自然的英语俚语，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付之言。我以为他不过是万千大学男孩只中的一员，干净的模样，瘦削的身材，有点小文艺却很真实。那女孩皱着眉头似乎在谈论我，表情有些轻蔑。之言有些生气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来时对我温柔一笑。我咬着嘴唇，第一次感到骨子里有种不自信的情绪在蠢蠢欲动。
我换上T恤和老板说了再见，之言一直等在门口，一见我就拉着我笑：“看你认真工作的样子真可爱。”我鄙视道：“人家坐着我站着，人家喝着我看着，这样你也能看出可爱？”他想了想终于开口了：“思桥，打工辛苦不入不做了。我——”我看着他，难道他会说出我养你这样离谱的话，那样我会忍不住呼他巴掌！看着我有些不开心了，他改口道：“你学工商管理对吧！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为你在我爸的公司安排一份实习生的工作。”
他爸的公司？很多次问之言喜欢我什么，他都唱五月天的歌回答我：“其实你是个心狠又手辣的小偷，我的心，我的呼吸和我的名字都偷走„„”我搂着他的脖子把头深深埋进他怀里大口大口呼吸着专属他的气息。你是谁都没有关系，我只是爱着你就足够了。你眼角眉梢干净的味道，唇角耳垂甜蜜的味道，都是让我迷恋且难以自拔的爱啊!
之言的温柔像一片宁静的海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是波涛汹涌的暗流。他会每时每刻都拉着我的手，会在过马路的瞬间搂着我的腰在耳垂轻轻一吻，不轻浮却让我真切感受得到他的宠溺。这个时候的他再也不用装作饥饿问我要干瘪的面包，而是拖着我去吃日本料理，韩国菜或者最精致的牛排。我们喜欢背靠着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看书，看到精彩处会小声念给彼此听。我们爱温柔的海子，也爱咆哮的海明威，喜欢华丽的苏童，也欣赏东野圭吾、川端康成„„我们是那么的相似，又是那么的不同。
我们迫不及待地吸取迟来的爱情，深切感知对方就是自己寻找了十多年的灵魂伴侣。之言说他养了两条接吻鱼，一只叫桥桥，一只叫之言。他说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寻找彼此的嘴唇，它们毕生事业就是接吻，接吻，多可爱！
一个月后，之言带我去他家，中式别墅高雅大方，佣人们穿着整齐的服装，有序地穿梭在厨房和饭厅之间。之言的母亲高贵大方，一身香奈儿穿得那么妥当，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之言的父亲还是让我吃了一惊，娱乐小报的八卦版上他不止一次出现过，无非是搂着那些二三线的小明星从夜店里出来的照片。之言更像母亲，眼里是坚毅和温和，而非父亲般满眼泛着桃花。
这样殷实的家庭，却秉承着“男孩穷养”的宗旨把之言留在国内让他正常地考试念书，而不是如大多数有钱人家那样把孩子送去国外享福。之言说，他想出国可以，不过必须靠自己本事。不可否认，他有一个好母亲。
之言知道我在客厅一定不自在，索性先拉我去书房。那么大的书柜立在墙壁前，我需仰着头才可以看见顶端。那么多的名著和厚重的百科书，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肤浅的小妞，一点也端不上台面。
随手抽了一本，普拉斯的《钟形罩》，我自嘲地笑笑：“之言，关于普拉斯我只记得那一句话——死是一门艺术，我要使之分外精彩。”之言没有吱声，背后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也只记得那一句。”惊愕转头才发现是之言母亲，我窘得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她亲切地笑：“之言去厨房了，他要他们做你喜欢吃的番茄炒饭。”我也笑，之言是宠坏我了。
“思桥，你与之言形容得不一样呢。”她的脚上穿的竟然是中式风格的暗红绣花拖鞋，那样的中西搭配，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她的话让我有些紧张。
她笑笑，走过来抽出了一本叶芝的诗集：“之言说，我爱上了一个刺猬女孩。她愿意把她最柔软的地方交给我。”可是她话锋一转：“可是他不知道，刺猬一旦受到伤害就会把自己蜷缩起来，任何人触碰到它都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我一惊，不知如何作答。这时电话响了，我小声地接听，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什么？医院！好，我马上过来。”我心急如焚：“不好意思，阿姨，我妈妈在医院里我必须赶过去。”她笑了：“没关系，去吧。思桥，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吗？也许某天阿姨会约你喝茶。”来不及多想，我给了号码就冲了出去。之言不在客厅，我甚至没有和他说再见。
冰冷的医院里，陆明慧一脸苍白地躺着，盐水啪啪滴落的声音在空气里显得那么震撼。我只觉得四肢无力：“妈！为什么身体不舒服都不给我打电话？！如果不是张阿姨发现你晕倒在门口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都瞒着我？”我又气又急，说着说着就哭出声来。陆明慧笑笑：“妈没事的，老毛病了，就是胃疼。”她还笑得出来，我都快要急疯了。
“妈，我先回家拿存折取点钱，我身上只有几百块。”我忽然发现陆明慧的脸色有些尴尬，顿时觉得不妙，“妈！你不要告诉我，你把咱们仅有的那点积蓄都给了那个混蛋了？他住哪里？电话是多少？我要把钱要回来！！”陆明慧嚅嗫道：“他„„说要去外地避一避。”
我绝望地坐在床边再也没有一点力气说话。陆明慧啊陆明慧，你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这个男人骗了你一辈子你还执迷不悟！
我看完她，立刻奔至家教处，小男孩已蹲在门口撅着嘴。教了他半年，这小P孩特别粘我，每日和我拼着背唐诗。二十岁的记忆哪敢和六岁的拼，我自然次次输。
厚着脸皮预支了下个月的工资，男孩妈妈还笑得那么温柔。小P孩做功课，我趴在桌子上看他，他忽然转过头来：“姐姐，你怎么哭了？”一抹脸颊，果然满是泪水，我尴尬地笑：“打哈欠了。”他却一本正经地望着我：“姐姐，如果你要哭，元元可以借你肩膀。”
那么小的男孩，站在我面前像个高大的男子汉。我扯出一抹艰难的微笑抱着他的肩，抱得那么紧那么用力。
工资加起来只有区区两千，只够陆明慧一周的住院费，可是检查结果却让我瞬间忘记了呼吸——晚期胃癌！体验到了天崩地裂的感觉几乎让我站不住脚。好脾气的医生安慰我：“治愈的机会还是有的。”那一刻，我却只想把茶杯砸在他那
张温和的脸上。
我不敢告诉陆明慧，把这个女儿卖了都都凑不到这笔庞大的医疗费。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一下课就往医院赶，还要打工。恨不得自己三头六臂一天变成七十二小时，路过银行都有想要冲进去打劫的想法。我每天买一注彩票，只求西天诸佛让我中个几十万，留我母亲一条命。她辛苦了一辈子，上帝怎么忍心带走她，她还未来得及看她女儿出嫁成家，还未想过半点福！穷人，甚至都病不得！病不起！
之言发来短信开玩笑问我是不是有了新欢，半个人影都找不到。我不想多解释也觉得没有必要把自己的苦让另一个人分担，或者说，是没有权利！我只是累，累得想要一觉睡过去再也不要醒了。
精疲力竭地走出咖啡店，之言拉住我：“怎么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短信。”我疲惫地推开他，不想说话。
他惊呼：“思桥，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没事，我妈生病了而已。”之言沉默半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是我攒下的零花钱，只有几万块，密码是你的生日。”
原来他什么都懂，我的拮据我的辛苦，我骄傲的自尊，他都呵护得恰到好处。 人潮涌动的街头，我抱着他泣不成声。曾以为我不会哭泣的，原来，每个女孩都有一片泪海。
04,、你好，忧愁
我的故事讲完后，房间里一阵沉默。我没说付之言的名字，我唤他F。 这个位于澳洲的小公寓里，大家玩着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啤酒瓶转到我，我选了真心话，被要求讲自己的爱情故事。我感谢工藤的仁慈，没有问更劲爆的话题。
工藤是个日本男孩，完全具备了大和民族的身高缺点，只有一米七出头，秀气精致的脸庞，用的护肤品比女孩子还多。我告诉他，我也认识一个叫工藤的——工藤新一。
初见面，我已知他是日本男孩，招呼道：“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看日剧的人，基本上都会说早安午安晚安谢谢再见我爱你抑或是笨蛋对不起。他大约知道我是中国人索性鬼鬼地回答我：“早上好。”原来工藤曾作为早稻田大学的交换生来中国待过一年，真是不容小觑。
正要转身回房，他忽然说道：“Hi,You have a great smile.”我扬扬眉头，诧异地看着他。工藤红着脸笑得很可爱。工藤的中文说的很溜，儿化音带着点北京调，真奇妙，后来同他一直用中文沟通。
同屋的还有一个中国女孩，活波可爱的维安毫不掩饰喜欢帅哥的本性，一见泰国男孩Alex就扑过去用特地道的泰语无比热情地说：“Sawatdee kaa！”一身古铜肌肤的A兄还以为遇到同乡了，激动地抓着维安的手噼里啪啦爆了一堆泰国话，维安郁闷地看着我：“我只会那一句。”我与工藤笑得前俯后仰。对于泰国，我只知道两样东西——人妖和恐怖片。
我们四人合租了这套小公寓相处愉快，房东太太是个胖胖的爱尔兰人，一头红发像个坏脾气火鸡。A和维安念D大，我和工藤在M大上学。工藤有辆不错的二手车，是我的免费司机。工藤问我为什么学料理专业呢，我反问你呢？他说他家在大阪有料理连锁店，学成后回去继承家族产业。我没有告诉他，因为我爱的男孩是金牛座，他喜欢一切美食。他的理想是当个出色的厨师，可是家中却有公
司需他继承。我，只是想帮心爱的男孩完成理想。
维安每一次看见我和工藤在一起就会挤眉弄眼，不止一次告诉我工藤是个好男孩，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现在要找他那么单纯的男孩不多了，多少留学生因为孤单寂寞无聊随便或者分担费用凑一块过日子呢。你还挑剔什么？！
我看着工藤清秀的侧脸，这个下雪天会小心搀扶我走路的男孩，有好吃的总会留给我吃的人，免费的司机，生病时贴心的看护„„可是，不对，都不对！我把爱全部留在了C城，我漂洋过海跨过了半个地球，那个人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牵动着我的喜怒哀乐。
时差许久都没有调过来，睡眠差得每夜都会做梦，梦里全是那些零散的画面，仿佛前世的记忆，遥远得看不真切的咖啡店——
“思桥，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与之言的爸爸商量过了，你与之言真的不合适。我们早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定好了他将来需要迎娶的对象。商业婚姻也许不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幸福，却可以给整个集团带来巨大的利益。我们的苦衷希望你明白，我与之言爸爸，大概你也看出来了，我们互不干涉。思桥，你是个好女孩。只是你与之言有太不一样的人生，我绝没有轻贱你的意思，曾经我与你也一样，倔强坚强，但是我对于爱情无能为力。这是一张支票——”
她说话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这莫非就是在生活里打滚了几十年的，成年人的真正模样，“听说你母亲住院了„„那可能需要很多钱，这是我唯一可以为你做的。当然，我的要求就是——离开之言。年轻人的爱情，哪怕是受伤也会很快过去的。之言的路还很长，他将面对的是更加冷漠的商场争夺战，思桥，我了解你的尊严，这样的你绝对不愿意成为他背后的女人，而你的性格也不适合与他并肩作战，这无关家境。性格决定命运，希望你明白„„这是我朋友的名片，你若要出国，他会全力帮助你。你知道，我希望你离之言越远越好„„思桥，你不愿意？”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摇摇头笑：“不，我在数支票上的几个零。阿姨，谢谢你的慷慨。”我自知自己不够这个价格，她支付的是对之言的亏欠罢了。
从银行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卡取出来丢到下水道的缝隙里，从收钱的那一刻起，我与付之言的关系就结束了。我爱他，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只有一个母亲！可是半个月后，陆明慧还是抛下我走了，临走的那一刻瘦骨嶙峋的她轻轻松开了我的手，再也，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我处心积虑地躲着付之言，原来你有心藏着，即使巴掌大的地方也让人找不到。我准备出国的一切事宜，方家明果真如之言母亲说的那样神通广大，这个优雅的中年男子提到之言的母亲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也许他们也有一段往事。
罗曼·罗兰说看清这个世界，然后爱它。我看得越清楚，却越痛恨这个叫做地球的蓝色星球。它让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卑微，那么的不堪一击，那么的龌龊和讨厌！我以为逃亡可以解决一切，却发现依旧无能为力。
梦中我常常坐在之言家的大书房捧着里尔克的书，仿佛强迫症般疯狂地念着那首《橄榄园》——
我再也找不到你，你不在我心头，不在。
不在别人心头，也不在这岩石里面。
我再也找不到你，我孤独无依。
是的，你不在，我孤独无依。陆明慧走了，然后，我也走了。我无法潇洒地学萨冈对生活回收招呼——你好，忧愁。我依旧只会大骂——滚蛋！悲伤！
工藤给我介绍了一份寿司店的工作，老板是一个叫浩二的日本人，看到工藤
带我进去时笑得很和蔼。他用日语问工藤，我是否是他女友。工藤看了看我，笑着点点头。我假装没看见没听懂，专注地盯着三文鱼发呆。浩二说，这女孩不错，他会好好照顾我的。因为原本学的就是料理专业，所以上手很快。浩二说他去过云南、西安，还去过青岛。偶尔他会说到故乡大阪的樱花，他说在那里曾受过工藤父亲的照顾，他家人都好，我有空可以跟工藤去日本看看。我心里只惦记着C城的夏日荷花，全然没有用心听，只是茫然地点着头。
晚上，工藤有事不能来接我。一个人难得安静地走在路上，公寓很远，一路风景宜人难得这样放松。当脚步声走到身后了，我才警觉到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嘿！小妞，去喝一杯怎样？”一只大手拍在我屁股上。
靠！我气得吹了吹刘海儿回过头去一巴掌扇在那酒鬼脸上。“喝你个大头鬼！”我直接用中文大骂。
很显然那一巴掌把醉鬼惹火了，他懊恼地抓着我的手腕就凑了过来。一米几的个子巨山一样俯下来，甚至都来不及掏出包里的防狼喷雾。当我以为自己死定的时候，两道刺眼的车灯打了过来，剧烈的喇叭声，工藤的车勇士般冲了过来。他跳下车一把将我护在身后，用我从未听过的可怕语气痛骂那醉鬼一番后声称已经报警了，醉鬼被小个子工藤的气势吓倒了赶紧说抱歉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了。工藤把我护上车，片刻后竟然打着方向盘朝那醉鬼撞去，吓得那洋鬼子拔腿就跑。
“工藤，你疯啦！”我一把按住他，却发现他在发抖，“工藤„„”我小声唤他的名，却被他一把抱住。
“如果我晚来一步怎么办?你出事了怎么办?以后再晚都要等我知道吗？不准你一个人走！”他的外套裹在我身上，却还是有眼泪滚入了脖子里冰得我打了个寒颤。
我瞪大眼睛吓坏了，不是因为那个醉汉而是工藤的泪水。
我小心翼翼地擦他的眼泪，喃喃道：“我没事啊，一点事都没有，真的。”他红着眼睛看着我，开着暖气的车厢，电台的老英文歌还在飘扬。
Moon river,wider than a mile.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
Oh,dream maker,you heart breaker.
„„
啊，竟是那首月亮河，之言与我的最默契的老歌。
他的嘴唇缓缓靠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闭上眼睛回报救命恩人的恩情，可是此刻脑海里只有之言的脸哀伤地看着这一切。我轻轻偏过头去不动声色地替他系好安全带，我的唇除了之言不想让任何一个男生吻。
车子启动的刹那，工藤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爱してる 。我看着窗外被速度飞快抛下的风景，一路沉默。
05、放弃你，是我做过的最勇敢的事。
假期回到国内，每日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找了一份西餐厅兼职，偶尔和维安电话联系，没事就去墓地傻坐，陪着陆明慧看书晒太阳，偶尔陪她讲几句话。如今的我已经不再需要每日早晨温习《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提醒自己热爱生活了。没有之言的任何消息，不敢去从前的学校，也不敢路过曾经的咖啡店，我只是如游魂般见不得光。
维安打来电话，说她生日，如果我八点不出现在某某KTV203房就和我绝交。不知送何礼物，只得买了一大束百合狼狈地捧着，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包间房门
打开的瞬间，我的花差点跌落。付之言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的眼神看不到任何情绪。如果不是维安拉我进去我差点儿就要夺门而逃了。
维安指着我对大家介绍：“我室友陆思桥，就是那个把小日本迷得神神颠颠的家伙。”众人开始起哄，之言无声地喝着酒。我不知所措坐立不安。喧闹的音乐声，笑声，酒瓶被撞的声音„„我什么都听不见，真空般的脑海里只有之言那张冷漠的脸，他的笑容充满了轻蔑。
是的，不管他的母亲如何解释我的离去，他都应该看不起我的。可是他瘦了，整个脸颊都凹下去，这个干净的男孩不知何时起蓄起了浅浅的胡渣儿，他变成了大男孩，他的眼神不再温柔而是千年寒冰般的冷。
捏着酒瓶的手在微微颤抖我害怕他走过来又害怕他不过来，我害怕他询问又害怕他不闻不问，每一分钟都让我焦灼。近情心怯，情深不寿，情何以堪„„脑海里闪过的全是这些悲伤的成语。
“思桥，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冷气开得太过了？”维安贴心地走过来拍拍我的脸颊。我的灵魂许久才从之言的身上回来：“没有，我只是„„只是有点不习惯。”她指指同样一言不发的付之言对我挤挤眼睛：“那男孩不错吧，我高中同学。我可暗恋了好几年呢，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怎么样，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我咬着嘴唇望过去，正对上之言冷冷的目光，摇摇头：“不用。不好意思，我头有点晕先走，行吗？”她看着我又看看之言点点头。我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不敢回头，只怕一回头就会变成万劫不复的盐柱。索多玛城早已毁灭，我必须不带一丝留念地离开。原来真如那首老歌所唱：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然而放弃你，却是我此生做过的最勇敢也最痛苦的事。
霓虹闪烁的街角，我静静地站在对街的梧桐树下看着灯火通明的KTV，一个身影飞快地冲下来。我们只是遥遥地看着彼此，谁也没有移动脚步。红灯，绿灯，穿梭的车流和人群把我们隔开又连接，像条无奈的河流。
谁还在嘶吼悲伤的情歌，然而一切都没有了任何意义。轻轻松开紧握的拳头，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离去。每一次都仿佛灌满了铅，一路下来，犹如赤脚走在玻璃上，刺得自己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翌日路过咖啡店，玻璃窗里之言呆呆地坐在角落里神情黯淡。那一刻我几乎想冲过去紧紧抱着他再也不松开，可是不能，我收了钱就必须遵守条件。付之言的世界，我再无权干涉。我把那张银行卡交给咖啡店老板，告诉他若付之言再来请交还与他，只是密码我改成了他的生日。老板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递给我：“怎么了？小两口闹别扭了？他也说如果你来就把这本书交给你。”我但笑不语，外人眼中我与之言不过是闹别扭而已，只有我与他母亲才知道，一场恶心的交易已经彻底结束了我最初也是最后的爱情。
接过书，竟然是第一次见面时我拿的那本海子的诗集。之言的意思，大约是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
推开玻璃门，轰然涌来的热浪差点儿把我掀翻，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刺眼的阳光照得我的双眼泪如雨下，这具身体仿佛早已腐朽千年，一见光就会飞灰湮灭。我以为我可以满不在乎地扛下来，我早已修得金刚不坏之身，这点痛算什么！可是不是的，不是这样，我痛得差点儿死过去！
工藤偶尔来电话询问我的归期，他想比我先到这样方便接我。闲聊许久他才支支吾吾地问我是否见到了故事里的F，我说有。他问我感觉如何，我答：心如死灰。他问他何时才有机会，我只得告知他不要在一个死人身上浪费时间。是的，
死人。心死也是死人。
工藤叹气：“思桥，你不要自甘堕落。”你看，一个日本男孩都用成语教训我，照旧发呆。回到墨尔本，第一个迎来的是工藤结实的拥抱，害得我差点儿背过气。那本诗集随着我漂洋过海，却一次都不敢翻开。我害怕看到那句——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维安因为恋家，迟了一周才回来，大包小包的食物让我怀疑她打劫了一家超市。Alex找了一个本国女友搬了出去，维安扁着嘴难过了小三天又开始物色新对象。我喜欢她那股热情劲儿，永远活波开朗，只要看得到明天的太阳她就天不怕地不怕，活脱脱一个傻大姐。我羡慕一切坦荡的，自由的，阳光的女孩。
“呀！之言你真打电话来了。嗯„„咱们两边的气候恰恰相反。思桥，你还记得吧，就是上次来的那女孩。她感冒了，正在床上躺着呢。我照顾她？她哪里需要我照顾，那小日本„„啊，不。那工藤不知道跑得多欢呢。思桥和我不是一个学校的，她读商务料理。毕业后干嘛？我哪里知道啊，没准儿跟着工藤去日本吧？哪个女孩在异国他乡能抗拒男孩不要命的对她好，换做我早缴械投降了。嗯„„也不知道为什么，思桥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常常一个人发呆，跟个没魂儿的人一样。好了好了，不说她了，你最近怎么样——诶？思桥，你起来啦？！”维安捂着电话嘿嘿笑着看着我，她吐着舌头似乎挺不好意思。
我捧着水杯茫然地点点头，然后回了屋。关上房门，我才感觉到自己碰碰狂跳的心！是之言！打电话过来的竟是付之言？！
后来，维安经常接到之言的电话，两个人似乎聊得很开心。每一次我都假装如无其事地做自己的事情，可是敏锐的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听着，夹杂着无法言说的紧张和战栗。
“你还没女朋友啊？付之言，你丫也太长情了吧！实在不行，咱俩就凑合吧，嘿嘿。思桥？思桥在楼顶浇花啊，怎么了？工藤还在学校呢，他们俩似乎一直那样耗着，也不知道思桥心里怎么想的。不过前天工藤送了思桥一条项链，天啊，看得我直流口水。我怎么就没碰到过这么大方的男生呢。感冒？她感冒早好了。你又病了？不是吧„„”
之言病了，我的心猛地缩成了一团。什么病？严重吗？付之言，你是猪吗?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生病！自己不好好照顾自己，病死你好了！火鸡太太猛地尖叫起来：“Amy，我的花快要被你淹死了。”
“诶，我说付之言，你一周打三次越洋电话，三句不离陆思桥这也太奇怪了吧。不要告诉我只是那个短暂的夜晚让你一见钟情奋不顾身啊！要知道你的情敌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小日本代表工藤先生，你小子十万八千里操什么心啊？不承认？！还不承认！信不信我叫陆思桥接电话！喂？！付之言，你竟然挂了电话！混蛋！”
维安丢了电话就把我按在床上逼供，我自然什么都没说。我俩闹够了才发现工藤一脸苍白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块蛋糕。维安抢了一块就冲了出去，还不忘做个鬼脸把门关上。
“他就是那个F吗？”工藤坐在床边问道。我低着头保持沉默。
“知道了。”他嗖地站起来，看着我的脸认真地说道：“思桥，我放弃你了。”我愧疚地不敢看他：“谢谢你，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工藤的背影悲伤地消失在门口。他是个很好的男孩，可是有什么办法，感情不是施舍也不可以感谢，我曾今努力过，可还是无法爱上他。似乎心里，从来只容得下一个付之言，再无他人可以安营驻扎。
夜深人静的小客厅，电话铃疯了似的狂响却无人接听，我只得披上外套翻身下床。
“喂？”迷糊间，自然地说了一句中文。那头一阵沉默，只听得到细微的喘息声。我揉揉眼睛瞬间清醒，难道„„难道是他？！
“思桥„„”那头的声音含糊不清，似乎喝了酒。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吱声。
“思桥，我不快乐„„从你走了以后我就一天也没开心过。你走就走吧，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让我看到你„„可是我又那么庆幸可以再看到你，真的。如果你不再出现了，我甚至不知道我的世界还有什么幸福可言„„我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和我背靠背坐在地上看书的女孩子。思桥，你走了以后，桥桥和之言都死了„„”我屏住呼吸只听得到骤然加大的吼声，“陆思桥！你是个心狠又手辣的小偷！偷走我的心！偷走我的呼吸！偷走我的快乐！”
“之言，你喝醉了。”我喃喃道。
“唯有把思念付之言语，爱情才能架起通往你心之陆地的桥梁。我把我的思念通通告诉你了啊，为什么你还是不理我？我不想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想你回来。思桥„„我不想听到你和那个工藤的消息！我快要被嫉妒折磨疯了！我以为你走了我顶多一个月就会好起来，他们不是说失恋就像感冒，不管你看不看医生七天就会好的吗！骗子！你走了我就像丢了魂儿似的，怎么也好不起来„„”他声音沙哑，前言不搭后语。
我揪着衣角挣扎着说道：“之言，忘了我吧。我也会忘了你的。我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和你在一起。”
“妈——我要去找思桥！我要去墨尔本！这辈子我除了陆思桥我谁也不要！”我一惊，之言妈妈在旁边？正要挂电话却听到那头在叫我的名字。
“思桥„„”
我只得硬着头皮答应：“我在。”手心猛然传来的痛感，抬起手才发现因为紧张捏紧拳头时，指甲刺破了皮肤。
那头的声音一样疲惫不堪：“思桥，我以为分开你们是最明智的方法，哪知道害得之言这么痛苦。他常常把自己灌醉，还摔得一团青一团紫。我以为你们会如同我们，离开了彼此依旧可以生活得很好。看来，我低估了爱情的力量。回来吧，思桥，我几乎认不出我的儿子了。”
我沉默半晌无声地苦笑：“我没脸见之言，从我收了你的钱那一刻起，我的自尊已经没有了。”
回到房间，我难过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却一滴眼泪哭不出来，这些日子我仿佛龟裂的大地，荒芜已久，沧海早已退成了桑田。
我翻着之言送的那本书一页页看过去。《日光》、《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河流》、《麦地与诗人》„„我一夜未眠，看书到天明。合上的刹那，我猛地翻到最后的空白页，触电般地呆住了。两页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思桥，我想你。思桥，你回来好不好？思桥，我决定把这些煎熬这些思念都说给你听。思桥，我爱你。思桥，我恨你„„
手指轻轻摩挲着这些熟悉的字眼，眼泪瞬间决堤，原来，他不是要结束，而是想重新开始。他甚至都不问，我为何离开，只想我回去。
阳光撒进房间，我捂着脸又哭又笑，像个彻底的疯子。
06欠我的就用余生来偿还好了
在夜色中。
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
我有三种幸福：活着，回归，爱情。
踏上C城大地的瞬间，拥挤的人群里，我只看到付之言那张焦虑的脸。没有了颓废的胡渣儿，穿着干净的T恤和牛仔裤，黑色的帆布鞋——那时候一年前第一次见面时的穿着，过去的已经过去，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他搂着我像要嵌进自己的骨头里，哽咽的声音颤巍巍地在我耳边响着：“你回来了，真好。”我还是有忐忑不安：“可是我发过誓不再与你相见„„我会天打雷劈的！”
他看了看晴朗的天空一脸不屑：“我妈说了，就是送未来的儿媳妇出国学习做饭的学费。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说让我看牢你，那钱我妈说算我头上了，敢跑就让你还！还有，如果真要天打雷劈„„先劈了我吧！”
之言牵着我的手，让我觉得那么的温暖和踏实：“先去看我妈好吗？”他点点头。
安静的墓地，蝉鸣声伴着风在耳边萦绕。之言郑重其事地跪在陆明慧的墓前：“阿姨，我会好好照顾思桥的。我会一辈子都爱她，保护她，尊重她，体谅她。”
我看着母亲微笑的照片感叹，相面师父说的没错，我情路坎坷，命运多舛。我不怕天打雷劈也不怕丢人现眼，我只想和爱的人在一起。
妈，我从未丢失我的幸福，他一直在那里。
我很幸福，真的。
希望，妈妈你在那个世界很幸福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