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男儿的千年情殇
——陆游写给唐琬的爱情诗词赏析
李青云
（鄂州大学 湖北 鄂州 ４３６０００）
摘 要：南宋著名爱国诗人陆游以冲天的爱国激情感动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他不仅有着铁骨铮铮的干云豪气，还有着微波叠涌的一腔柔情。他与前妻唐婉愈老愈烈，愈纯愈痴的生死恋情，完美回答了人世间情为何物，让后代读者为之深深感动。
关键词：陆游；唐琬；爱情诗词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６文献标识码：Ａ
陆游是南宋著名的爱国诗人，他一生主张抗击
侵略，希望实现民族统一，被梁启超称作“亘古男儿一放翁”，也曾自称“老夫壮气横九州”“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夜来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他诗里的慷慨义气，令人血脉贲张、感奋不已，“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他的诗剑生涯，同样激扬从容。在他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从年青时的“平生万里心，执戈王前驱”，到晚年时的“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以他的耿耿忠心彪炳史册；以他的“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表白了自己一生的飘零身世和高坚气节。就是这样一位豪气冲天那就是他与唐这一悲剧始终成为他心头不可平复他对早逝的唐琬魂牵梦萦，他写给唐琬的爱但却真实地描写了至情至性的令人潸然泪下。
年方弱冠的陆游和他的表妹唐琬成婚。在没有引进西方遗传观念之前，中国传统信奉“亲上加亲”，表兄娶表妹是天经地义的。穷苦人家换亲，省却许多彩礼；富裕家庭则更增添一些喜庆。何况陆游与唐琬自小青梅竹马，又是男才女貌，他们本
收稿日期：２００７－１２－１５
作者简介：李青云（１９６４－ ），女，湖北鄂州人，鄂州大
学传媒系讲师，主要从事古代文学教学与研究。
文章编号：１６７４－２０７９（２００８）０１－００９７－０４该可以度过一辈子美满幸福的时光，可是婚后不到三年就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刘兰芝、
焦仲卿的悲剧在他们身上重演了。《孔雀东南飞》里有“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只可惜：千年的期盼落了空。
宋人笔记有简要交代。中记载汴京故实及宋室南渡后名人言行极多，其中就有“放翁先室内琴瑟甚和，然不当母夫人意，因出之”，并且记叙了陆游离婚后不久在沈园与唐琬邂逅，唐琬“遗黄封酒果馔，通殷勤”。陆游悲怅交集，写了《钗头凤》有人情恶’之句”，“未几，怏怏而卒”。在《齐东野语》中记载得更为具体详细：“唐后改适同郡宗子士程。尝以春日出游，相遇于禹迹寺南之沈氏园。唐以语赵，遣致酒肴。翁怅然久之，为赋《钗头凤》。比周密大四十多岁的诗人刘克庄在他的中，却没有遣致酒肴互通心曲的细节，而是坐间目成而已”。也就是囿于封建礼法，他们根本无法像现代人一样交谈致意，只能眉目传情。刘克庄的记载应该更符合特定时代特定人物的规定情境，也平添了这一悲剧的凄怆色彩。
相传三月初五是禹的生日，山阴人倾城出游，游禹庙的最多。二十七岁的陆游，这一天独自来游禹迹
97
寺南的沈氏花园。恰好唐婉与赵士程也在这里游春。一别音容两渺茫。陆游与唐婉分手之后，男娶女嫁，天各一方，沈园邂逅，真是又惊又喜，又愁又怨，然而彼此只能装作素不相识地对望。至爱之人就在眼前，却无法细诉相思之苦，只能擦肩时一瞬秋波一抹嫣然，回首处一角衣衫一声长叹，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也正因如此，陆游才更觉肝肠寸断，纵笔挥毫题《钗头凤》于沈园之壁：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
沈园，原是越中大族沈氏的私家园林，就园林艺术的角度而论，它既没有北京颐和园壮观宏大的规模气势，也没有苏州名园别致新巧的设计布局。然而园以人传，园以诗兴，沈园自宋代建成后不久就成为一处令人神往的江南名胜、天下名园，这全因为陆游与唐琬的千年不老的爱情故事、头凤》。这首词容量极大，夫妻恩爱、家母相逼、劳燕分飞和沈园邂逅无一不写到。词中充满刻骨铭心的眷恋与相思，也充满不堪回首的无奈与绝望，真是荡气回肠。想当年，春风送暖，杨柳依依，伉俪相随，闺情脉脉；而如今，虽然春风依旧，然而已是各有家室，人事皆非了。原本是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现在却泪流潸潸，相对无言，当年的山盟海誓至今犹铭刻心头，但这种矢志不渝的情意却无法托书信表达。只有对封建礼教愤怒的谴责：“错！错！错！”只有对残酷现实绝望无奈的呐喊：“莫！莫！莫！”全词委婉哀怨，缠绵悱侧，迂回跌宕，字字血，声声泪，大有恸不忍言，恸不能言的情致。
唐琬读了以后，不胜伤感，也和词一首：“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
唐婉的和词如一曲凄美的和声，遥遥回应着陆游心灵深处的呼喊。词中表达的眼前眉头心上无计可消除的巨痛深悲，感情真挚，音韵幽咽，艺术完美，与陆游之词可称双璧。
沈园相会后不久，唐婉便抑郁成病，玉殒香消。从此，沈园成了陆游永远的隐痛，成了陆游魂牵梦绕的精神家园。不久之后，陆游刻意远走他乡忙于抗金大业，然而即使夜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军旅生活，塞上关楼的风刀霜剑，也不能消磨他心底那属
98
于江南的一缕缠绵隐痛。沈园之会所掀起的感情波澜以及唐琬之死所带来的沉重打击，使陆游心灵的创伤一生都无法平复愈合。虽然宦海浮沉，戎马倥偬，但他对唐琬始终不能忘情。
诗人４６岁，经过唐琬的故乡江陵，他“谒后土祠”，“求菊花于江上人
始”并赋《重阳》一诗以寄近愁远恨：
折得黄花更断肠。 商略此时细腰宫畔过重阳。”寄寓在此诗中的隐情，只有深入地了解陆游的爱情悲剧及有关情事，才能领略。“折得黄花”，竟为之“更断肠”，并“须痛饮”如果不是深何以至此？许多都与陆游、如虽好也凄凉；采菊还挼却，空余满袖香。”《采菊》（）即是。最明显的是《余年二十时尝作〈菊枕诗〉，今秋二绝：
其一：“采得黄花作锦囊，唤回灯晚无人说断肠。”其二： “少日曾题菊枕诗，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 这两首绝句写于１１８７年，这一年诗人６３岁，知严州府，妾杨氏采菊做枕囊时，诗人记起四十三年前唐琬采菊做枕囊的情景，悲从中来，凄然有感，借菊再次悼念唐琬。陆游二十岁时写过一首，是纪念新婚妻子唐婉的爱情诗，当时为人传诵，可惜没有留传下来。如今 “偶复采菊缝枕囊”，又写了这两首情词哀怨的诗，想当年那是一段多么甜蜜的回忆！四十三年后于秋日偶然采菊为枕，却早已物是人非了。此诗咏菊而实为咏人。他的追忆之情，凄然之感，断肠之痛，刻骨之悲，定格在这两首诗中。
人生如白驹过隙，一蹉跎，便是两鬓苍苍。六十五岁那年，陆游终于回到故乡山阴鉴湖边的三山定居，直至八十六岁去世。此地距城内不远，时间是更行更远，空间则愈走愈近，比起以前在西南的巴蜀与东南的福建，现在他与沈园之间几乎是“零距离”了。老来多忘事，唯不忘相思。晚年的陆游始终难忘沈园，难忘旧情，“每入城，不能胜情”。
６８岁的陆游重游沈园，作律诗一首，题曰四十年前尝题小阕壁间，刻小阕于石，读之怅然：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断云幽梦事茫茫。年来妄念消回向禅龛一炷香。”
诗里陆游说他妄念消除已尽，但至少对唐琬却是例外。
在沈园幽径上踽踽独行，追忆着深印在脑海中那惊鸿一瞥的一幕，又作《沈园》二首：“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
《沈园》之一回忆与唐婉离异后在沈园邂逅的往事。斜阳暗淡，画角哀鸣，沈园处在悲凉寂寞的氛围中，眼中之色，耳中之声无不凄凉哀怨，“池台”几经易主，草木数度荣枯，想此一生，流离蹉跎，风霜满面，而“桥下春波”，其绿如故，只是物是人非，当初惊鸿一瞥的短暂相逢竟成了一生苦涩的珍藏，犹如一坛陈年的苦酒，轻易不愿去启封。桩桩往事，件件旧情，伴着酽酽的春水汩汩而出，曾几何时，诗人与爱人手相携，心相连，情相通，意相牵，何事不语，何情不诉，演绎着无尽的欢娱，亘古的爱恋，而眼前却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任岁月的风去荡涤，任时光的雨去洗礼，而诗人内心那股“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感情的岩浆更加炽烈。
《沈园》之二表达对唐婉坚贞不渝的爱情。四十年来，生死茫茫，如梦如烟，多少前尘旧事，早已刻骨铭心。如今沈园即目所见，皆是不再飞绵的老去的柳树，依依的垂柳，诗人用反衬笔法，以“柳老不吹绵”——草木无情，反衬自己四十年不变，至老弥坚的一往深情。而此身行将化为稽山之土，可是对已逝之人，就像曹植《洛神赋》中“翩若惊鸿”的凌波仙子的倩影，犹自魂梦相牵，难以忘怀，想到那纷然旧事，还忍不住泫然而泣，情不能已。此时陆游已经七十五岁高龄，可谓尘缘已绝，但对少年的情事依然耿耿不能忘怀，可见他与唐琬爱情之笃和被迫离异的创伤之深。
《宋诗精华录》选了以上陆游所作一律二绝，评“古今断肠之作，”又道：“无就百年论，就千秋论，”有人说时间是一剂特效或长效的治疗心灵创伤的良药，但是对于陆游它却失效了。有的人也重情，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与年华的老大也会逐渐淡薄，有如年深月久而褪色的黑白照片，而陆游的这一番痴
情却老而愈烈，与他的生命相始终，好似陈年的醇酒，时间越长越为香洌。
陆游七十七岁时作《禹寺》一诗：湖平山远最宜诗。尚余一恨无人会，”
不久之后，他又写了一首：
我来又见物华新。绍兴年上曾题壁，”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豪杰自古多情，金戈铁马的陆游自不例外。诗人几十年里多少夜梦断沈园，唯诗人自知了。暮年的陆游对唐婉之爱没有丝毫改变，而那个承载着太多回忆的沈园更是时时浮现眼前。风烛残年的陆游虽然难于再亲至沈园寻觅往日的踪影，然而那次与唐婉的际遇，伊人那哀怨的眼神、差怯的情态、无可奈何的步履、欲言又止的模样，使陆游牢记不忘，日所思致夜所梦，１２０５年，陆游八十一岁，他再一次梦到沈园，作《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园亭二首》：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香穿绿蘸寺桥春水生。”“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墨痕犹锁壁间尘”！陆游八十二岁高龄的时候，又写了《城：
孤鹤归飞只自伤。尘渍苔侵数行墨，陆游在八十三岁时作的七律《禹词》中，再一次叹息：
扁舟又系画桥旁。豉添满筋蜜渍堆盘粉饵香。
夹衣换后日初长。故人零落今”年华似水，往事如烟，蓦然回首，那种逝者如斯的况味便有如黄昏的细雨一般落在心头。即使是到了人生的晚年，甚至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它也不会如同容颜一样，被时间剥蚀，在岁月中风化。临终前一年，陆游最后一次春游，观赏了绍兴城外兰亭等地的风光，他仍然不忘去沈园作最后的凭吊，满怀深情地写下了最后一首沈园情诗——之四：
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儿女情长陪伴和激励了陆游的一生。陆游与唐琬的这场生死之恋延绵了六十多年，从生命的朝霞到生命的暮
99
论十七年小说中的我者与他者
唐 桦
（中南大学文学院 湖南 长沙 ４１００８３）
摘 要：在十七年文学中，“我者”越来越脱离具体的感性描写，日益被“他者”——权威意识形态整合、规训，成为抽象化符号化的“我者”。 十七年文学中的“我者”是在时代、阶级、政党的召唤下进行执政党对自我的设计和认同，是一种“想象中的自我描绘”。 本文从人与历史、人与家族的关系两方面分析十七年文学是如何对“阶级意识”这一主体意识进行建构的。
关键词：成长；置换；身份认同；自我改造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７．４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４－２０７９（２００８）０１－０１００－０４文学是人学，从现代文学的发端：五四新文学开始，众文学先锋就以“人的觉醒”“人的发现”为旗帜
收稿日期：２００７－１２－１５
作者简介：唐桦（１９８０—），女，湖南长沙人，中南大学
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
向传统文化发起猛烈开炮，用崭新的现代文学以期唤醒被传统文化桎梏几千年的民众麻痹愚昧的精神。郁达夫说，“五四运动的最大成功，第一要算个人的发现。从前的人，是为君而存在，为道而存在，为父
［１］
母而存在，现在的人才晓得为自我而存在了。”极度
霭，多少相思泪，多少离别情？沈园繁花如锦，若花木有性，也该认识陆游了吧？
陆游自称“六十年间万首诗”。但是他一生没有一首写给母亲和续弦的妻子与他共同生活五十年生育了六个儿子的王氏的诗词。应该说这正是他对母亲棒打鸳鸯的不满情感的表露。而对唐琬，陆游终其
一生，却始终念念未能忘情。“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透过陆游对唐婉五十余年的思念眷恋即可知道。他和唐琬这段千古恨事，虽然随着自然生命的消亡不复存在了，但却长留在他的艺术生命即永恒的诗篇中。诗词中那种深沉、浓郁的悲苦情感，炙痛撞击着无数后代读
100
者多愁善感的心灵。尽管这类作品在陆游的全集中比重很小，却有着独特的地位。他用血和泪、爱和恨、生和死铸就了千古诗魂！是英雄自有真情，这让我们
可以更好地感悟伟大的爱国诗人陆游。参考文献：
［１］李元洛，沈园悲歌［Ｊ］．名作欣赏．太原：名作欣赏出版社，２００４，（２）．［２］中国陆游研究会．陆游与越中山水［Ｍ］．绍兴：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６，（１１）．［３］朱东润．陆游传［Ｍ］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２００４．［４］游国恩，中国文学史［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９７．
亘古男儿的千年情殇
——陆游写给唐琬的爱情诗词赏析
李青云
（鄂州大学 湖北 鄂州 ４３６０００）
摘 要：南宋著名爱国诗人陆游以冲天的爱国激情感动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他不仅有着铁骨铮铮的干云豪气，还有着微波叠涌的一腔柔情。他与前妻唐婉愈老愈烈，愈纯愈痴的生死恋情，完美回答了人世间情为何物，让后代读者为之深深感动。
关键词：陆游；唐琬；爱情诗词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６文献标识码：Ａ
陆游是南宋著名的爱国诗人，他一生主张抗击
侵略，希望实现民族统一，被梁启超称作“亘古男儿一放翁”，也曾自称“老夫壮气横九州”“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夜来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他诗里的慷慨义气，令人血脉贲张、感奋不已，“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他的诗剑生涯，同样激扬从容。在他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从年青时的“平生万里心，执戈王前驱”，到晚年时的“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以他的耿耿忠心彪炳史册；以他的“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表白了自己一生的飘零身世和高坚气节。就是这样一位豪气冲天那就是他与唐这一悲剧始终成为他心头不可平复他对早逝的唐琬魂牵梦萦，他写给唐琬的爱但却真实地描写了至情至性的令人潸然泪下。
年方弱冠的陆游和他的表妹唐琬成婚。在没有引进西方遗传观念之前，中国传统信奉“亲上加亲”，表兄娶表妹是天经地义的。穷苦人家换亲，省却许多彩礼；富裕家庭则更增添一些喜庆。何况陆游与唐琬自小青梅竹马，又是男才女貌，他们本
收稿日期：２００７－１２－１５
作者简介：李青云（１９６４－ ），女，湖北鄂州人，鄂州大
学传媒系讲师，主要从事古代文学教学与研究。
文章编号：１６７４－２０７９（２００８）０１－００９７－０４该可以度过一辈子美满幸福的时光，可是婚后不到三年就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刘兰芝、
焦仲卿的悲剧在他们身上重演了。《孔雀东南飞》里有“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只可惜：千年的期盼落了空。
宋人笔记有简要交代。中记载汴京故实及宋室南渡后名人言行极多，其中就有“放翁先室内琴瑟甚和，然不当母夫人意，因出之”，并且记叙了陆游离婚后不久在沈园与唐琬邂逅，唐琬“遗黄封酒果馔，通殷勤”。陆游悲怅交集，写了《钗头凤》有人情恶’之句”，“未几，怏怏而卒”。在《齐东野语》中记载得更为具体详细：“唐后改适同郡宗子士程。尝以春日出游，相遇于禹迹寺南之沈氏园。唐以语赵，遣致酒肴。翁怅然久之，为赋《钗头凤》。比周密大四十多岁的诗人刘克庄在他的中，却没有遣致酒肴互通心曲的细节，而是坐间目成而已”。也就是囿于封建礼法，他们根本无法像现代人一样交谈致意，只能眉目传情。刘克庄的记载应该更符合特定时代特定人物的规定情境，也平添了这一悲剧的凄怆色彩。
相传三月初五是禹的生日，山阴人倾城出游，游禹庙的最多。二十七岁的陆游，这一天独自来游禹迹
97
寺南的沈氏花园。恰好唐婉与赵士程也在这里游春。一别音容两渺茫。陆游与唐婉分手之后，男娶女嫁，天各一方，沈园邂逅，真是又惊又喜，又愁又怨，然而彼此只能装作素不相识地对望。至爱之人就在眼前，却无法细诉相思之苦，只能擦肩时一瞬秋波一抹嫣然，回首处一角衣衫一声长叹，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也正因如此，陆游才更觉肝肠寸断，纵笔挥毫题《钗头凤》于沈园之壁：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
沈园，原是越中大族沈氏的私家园林，就园林艺术的角度而论，它既没有北京颐和园壮观宏大的规模气势，也没有苏州名园别致新巧的设计布局。然而园以人传，园以诗兴，沈园自宋代建成后不久就成为一处令人神往的江南名胜、天下名园，这全因为陆游与唐琬的千年不老的爱情故事、头凤》。这首词容量极大，夫妻恩爱、家母相逼、劳燕分飞和沈园邂逅无一不写到。词中充满刻骨铭心的眷恋与相思，也充满不堪回首的无奈与绝望，真是荡气回肠。想当年，春风送暖，杨柳依依，伉俪相随，闺情脉脉；而如今，虽然春风依旧，然而已是各有家室，人事皆非了。原本是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现在却泪流潸潸，相对无言，当年的山盟海誓至今犹铭刻心头，但这种矢志不渝的情意却无法托书信表达。只有对封建礼教愤怒的谴责：“错！错！错！”只有对残酷现实绝望无奈的呐喊：“莫！莫！莫！”全词委婉哀怨，缠绵悱侧，迂回跌宕，字字血，声声泪，大有恸不忍言，恸不能言的情致。
唐琬读了以后，不胜伤感，也和词一首：“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
唐婉的和词如一曲凄美的和声，遥遥回应着陆游心灵深处的呼喊。词中表达的眼前眉头心上无计可消除的巨痛深悲，感情真挚，音韵幽咽，艺术完美，与陆游之词可称双璧。
沈园相会后不久，唐婉便抑郁成病，玉殒香消。从此，沈园成了陆游永远的隐痛，成了陆游魂牵梦绕的精神家园。不久之后，陆游刻意远走他乡忙于抗金大业，然而即使夜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军旅生活，塞上关楼的风刀霜剑，也不能消磨他心底那属
98
于江南的一缕缠绵隐痛。沈园之会所掀起的感情波澜以及唐琬之死所带来的沉重打击，使陆游心灵的创伤一生都无法平复愈合。虽然宦海浮沉，戎马倥偬，但他对唐琬始终不能忘情。
诗人４６岁，经过唐琬的故乡江陵，他“谒后土祠”，“求菊花于江上人
始”并赋《重阳》一诗以寄近愁远恨：
折得黄花更断肠。 商略此时细腰宫畔过重阳。”寄寓在此诗中的隐情，只有深入地了解陆游的爱情悲剧及有关情事，才能领略。“折得黄花”，竟为之“更断肠”，并“须痛饮”如果不是深何以至此？许多都与陆游、如虽好也凄凉；采菊还挼却，空余满袖香。”《采菊》（）即是。最明显的是《余年二十时尝作〈菊枕诗〉，今秋二绝：
其一：“采得黄花作锦囊，唤回灯晚无人说断肠。”其二： “少日曾题菊枕诗，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 这两首绝句写于１１８７年，这一年诗人６３岁，知严州府，妾杨氏采菊做枕囊时，诗人记起四十三年前唐琬采菊做枕囊的情景，悲从中来，凄然有感，借菊再次悼念唐琬。陆游二十岁时写过一首，是纪念新婚妻子唐婉的爱情诗，当时为人传诵，可惜没有留传下来。如今 “偶复采菊缝枕囊”，又写了这两首情词哀怨的诗，想当年那是一段多么甜蜜的回忆！四十三年后于秋日偶然采菊为枕，却早已物是人非了。此诗咏菊而实为咏人。他的追忆之情，凄然之感，断肠之痛，刻骨之悲，定格在这两首诗中。
人生如白驹过隙，一蹉跎，便是两鬓苍苍。六十五岁那年，陆游终于回到故乡山阴鉴湖边的三山定居，直至八十六岁去世。此地距城内不远，时间是更行更远，空间则愈走愈近，比起以前在西南的巴蜀与东南的福建，现在他与沈园之间几乎是“零距离”了。老来多忘事，唯不忘相思。晚年的陆游始终难忘沈园，难忘旧情，“每入城，不能胜情”。
６８岁的陆游重游沈园，作律诗一首，题曰四十年前尝题小阕壁间，刻小阕于石，读之怅然：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断云幽梦事茫茫。年来妄念消回向禅龛一炷香。”
诗里陆游说他妄念消除已尽，但至少对唐琬却是例外。
在沈园幽径上踽踽独行，追忆着深印在脑海中那惊鸿一瞥的一幕，又作《沈园》二首：“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
《沈园》之一回忆与唐婉离异后在沈园邂逅的往事。斜阳暗淡，画角哀鸣，沈园处在悲凉寂寞的氛围中，眼中之色，耳中之声无不凄凉哀怨，“池台”几经易主，草木数度荣枯，想此一生，流离蹉跎，风霜满面，而“桥下春波”，其绿如故，只是物是人非，当初惊鸿一瞥的短暂相逢竟成了一生苦涩的珍藏，犹如一坛陈年的苦酒，轻易不愿去启封。桩桩往事，件件旧情，伴着酽酽的春水汩汩而出，曾几何时，诗人与爱人手相携，心相连，情相通，意相牵，何事不语，何情不诉，演绎着无尽的欢娱，亘古的爱恋，而眼前却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任岁月的风去荡涤，任时光的雨去洗礼，而诗人内心那股“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感情的岩浆更加炽烈。
《沈园》之二表达对唐婉坚贞不渝的爱情。四十年来，生死茫茫，如梦如烟，多少前尘旧事，早已刻骨铭心。如今沈园即目所见，皆是不再飞绵的老去的柳树，依依的垂柳，诗人用反衬笔法，以“柳老不吹绵”——草木无情，反衬自己四十年不变，至老弥坚的一往深情。而此身行将化为稽山之土，可是对已逝之人，就像曹植《洛神赋》中“翩若惊鸿”的凌波仙子的倩影，犹自魂梦相牵，难以忘怀，想到那纷然旧事，还忍不住泫然而泣，情不能已。此时陆游已经七十五岁高龄，可谓尘缘已绝，但对少年的情事依然耿耿不能忘怀，可见他与唐琬爱情之笃和被迫离异的创伤之深。
《宋诗精华录》选了以上陆游所作一律二绝，评“古今断肠之作，”又道：“无就百年论，就千秋论，”有人说时间是一剂特效或长效的治疗心灵创伤的良药，但是对于陆游它却失效了。有的人也重情，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与年华的老大也会逐渐淡薄，有如年深月久而褪色的黑白照片，而陆游的这一番痴
情却老而愈烈，与他的生命相始终，好似陈年的醇酒，时间越长越为香洌。
陆游七十七岁时作《禹寺》一诗：湖平山远最宜诗。尚余一恨无人会，”
不久之后，他又写了一首：
我来又见物华新。绍兴年上曾题壁，”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豪杰自古多情，金戈铁马的陆游自不例外。诗人几十年里多少夜梦断沈园，唯诗人自知了。暮年的陆游对唐婉之爱没有丝毫改变，而那个承载着太多回忆的沈园更是时时浮现眼前。风烛残年的陆游虽然难于再亲至沈园寻觅往日的踪影，然而那次与唐婉的际遇，伊人那哀怨的眼神、差怯的情态、无可奈何的步履、欲言又止的模样，使陆游牢记不忘，日所思致夜所梦，１２０５年，陆游八十一岁，他再一次梦到沈园，作《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园亭二首》：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香穿绿蘸寺桥春水生。”“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墨痕犹锁壁间尘”！陆游八十二岁高龄的时候，又写了《城：
孤鹤归飞只自伤。尘渍苔侵数行墨，陆游在八十三岁时作的七律《禹词》中，再一次叹息：
扁舟又系画桥旁。豉添满筋蜜渍堆盘粉饵香。
夹衣换后日初长。故人零落今”年华似水，往事如烟，蓦然回首，那种逝者如斯的况味便有如黄昏的细雨一般落在心头。即使是到了人生的晚年，甚至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它也不会如同容颜一样，被时间剥蚀，在岁月中风化。临终前一年，陆游最后一次春游，观赏了绍兴城外兰亭等地的风光，他仍然不忘去沈园作最后的凭吊，满怀深情地写下了最后一首沈园情诗——之四：
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儿女情长陪伴和激励了陆游的一生。陆游与唐琬的这场生死之恋延绵了六十多年，从生命的朝霞到生命的暮
99
论十七年小说中的我者与他者
唐 桦
（中南大学文学院 湖南 长沙 ４１００８３）
摘 要：在十七年文学中，“我者”越来越脱离具体的感性描写，日益被“他者”——权威意识形态整合、规训，成为抽象化符号化的“我者”。 十七年文学中的“我者”是在时代、阶级、政党的召唤下进行执政党对自我的设计和认同，是一种“想象中的自我描绘”。 本文从人与历史、人与家族的关系两方面分析十七年文学是如何对“阶级意识”这一主体意识进行建构的。
关键词：成长；置换；身份认同；自我改造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７．４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４－２０７９（２００８）０１－０１００－０４文学是人学，从现代文学的发端：五四新文学开始，众文学先锋就以“人的觉醒”“人的发现”为旗帜
收稿日期：２００７－１２－１５
作者简介：唐桦（１９８０—），女，湖南长沙人，中南大学
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
向传统文化发起猛烈开炮，用崭新的现代文学以期唤醒被传统文化桎梏几千年的民众麻痹愚昧的精神。郁达夫说，“五四运动的最大成功，第一要算个人的发现。从前的人，是为君而存在，为道而存在，为父
［１］
母而存在，现在的人才晓得为自我而存在了。”极度
霭，多少相思泪，多少离别情？沈园繁花如锦，若花木有性，也该认识陆游了吧？
陆游自称“六十年间万首诗”。但是他一生没有一首写给母亲和续弦的妻子与他共同生活五十年生育了六个儿子的王氏的诗词。应该说这正是他对母亲棒打鸳鸯的不满情感的表露。而对唐琬，陆游终其
一生，却始终念念未能忘情。“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透过陆游对唐婉五十余年的思念眷恋即可知道。他和唐琬这段千古恨事，虽然随着自然生命的消亡不复存在了，但却长留在他的艺术生命即永恒的诗篇中。诗词中那种深沉、浓郁的悲苦情感，炙痛撞击着无数后代读
100
者多愁善感的心灵。尽管这类作品在陆游的全集中比重很小，却有着独特的地位。他用血和泪、爱和恨、生和死铸就了千古诗魂！是英雄自有真情，这让我们
可以更好地感悟伟大的爱国诗人陆游。参考文献：
［１］李元洛，沈园悲歌［Ｊ］．名作欣赏．太原：名作欣赏出版社，２００４，（２）．［２］中国陆游研究会．陆游与越中山水［Ｍ］．绍兴：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６，（１１）．［３］朱东润．陆游传［Ｍ］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２００４．［４］游国恩，中国文学史［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９７．